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雅典娜的承诺 作者:安妮塔·瑞博肯 内容简介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作为僵尸镇一所郊区旅馆的前台经理,帕拉斯习惯了应付愤怒的人马、阴沉的巨人和僵尸管家们。直到一位客人离奇死亡,她的麻烦才真正开始。但是这却不是她唯一的头痛事。 怀有敌意的警察到底是无关紧要的小问题,还是怀有更险恶的目的? 新来的服务员领班为了撬掉她的位置,已经准备好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第一章 在离白班开始还有整整一个钟头的时候听到电话铃响,通常预示着这又是糟糕的一天没跑了。作为旅馆的前台经理,住在自家旅馆固然有着诸多便利之处,可7×24小时随时会有来电绝非其中之一。我猜自己差不多也该习惯了,然而这并不代表我对这事的厌恶有丝毫动摇。 当然啦,自从20年前亚特兰蒂斯的那场事故开启了那道啥样的活物都能通过的传送门,这样的来电就是家常便饭了。今天早上又有什么等着我呢?一匹愤怒的半人马?一位醉得神智不清的三流巫师?还是别的什么呢?在地处僵尸镇郊的旅馆上班注定了客人都是些有意思的家伙,更不用说这里的员工了。 身下这张豪华大床是我作为驻店员工最得意的福利之一,我翻身抓起话筒。听筒还没到耳边,丽拉那富于乐感的嗓音发出的尖叫就先到了。丽拉是只小精灵,她每周有两天夜班。天呐,看来今天又是漫长的一天,可我甚至还没睁开眼。 “帕拉斯小姐!以诸神的名义,你最好赶快到下面来。我没法儿让这匹蠢马–没错,说的就是你!–明白如果他在大清早入住的话,住宿费得按两夜算。–你可千万别在地板上拉粑粑,先生,我警告你!” 好嘛,听到这话,我马上睁开睡眼。丽拉正冲谁大呼小叫我可清楚得很。 我一骨碌在床上坐起来,“丽拉!丽拉!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请冷静!不可以用这种方式跟客人说话,哪怕是像塞德里克这样不开窍的。让他稍等,我十分钟之内过来。最好祈祷你的话没有被美杜莎女士在后边听见,自个儿去洗衣房消消气,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爱丽娜,真的。她是个萌萌的小东西,一双棕色的杏眼闪闪发亮,可这些见鬼的精灵实在是过于神经敏感了! 终于,她的情绪开始缓和下来。“哦,哦,哦!我很抱歉,帕拉斯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你这就下来,是吗?”我听见她说“哼,这下换帕拉斯小姐来对付你啦!你觉得怎么样呐?”听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笑了。我不喜欢看到丽娜生气,尽管多数时候,充其量那只是精灵惯有的戏剧性行为,可话说回来塞德里克的确是个麻烦主儿。在本店值夜班可能会遇到相当棘手的情形,这是我长期轮班得出的经验。况且,显而易见的,谁都不想和愤怒的美杜莎女士打交道,严格来说那是我份内的工作。 “我没法一边听电话一边换衣服,你把电话挂了收工先。我这就来了,塞德里克可以等,不乐意等也可以走人。爱咋咋的,我才不关心。”说完我挂了电话,第一千次思考为什么自己还在干这份工作。要知道,过去的三年,我的工作对象全是各种各样的”生物“–来自所有你能想到的寓言故事、民间传说、神话以及传奇的不速之客。嗯,我一定是疯了。 我长叹一声,囫囵套上今天的工作装——海军蓝的POLO衫配卡其裤。蹬上运动鞋,再把一头红发草草挽了个马尾,我出门了。嘿,整天东奔西走,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没什么意义。常常忙出一身汗,到头来妆也花了,香水味儿也无影无踪了。更别提那些七窍生烟累觉不爱的日子,我的头发张牙舞爪乱成一团,造型堪比美杜莎。我自认为收拾得还算整齐利落,至少其他人是这样告诉我的,问题在于这份工作就不是为翩翩淑女准备的。 我走向电梯。现在住的套房是在三楼走廊的尽头,而刚开始在旅者天堂工作的时候,我傻乎乎地挑了一楼离大厅最近的房间。嗯,傻到家了。住在一楼,不管白天黑夜,不论什么时段,总有家伙跑来理直气壮地大敲其门。而住在三楼,我就可以从后楼梯上下,没人过问我的事。尽管住在工作场所本来就跟生活在玻璃鱼缸里一样,隐私或许是个问题。 塞德里克大吵大闹,让我没时间拿平常喝的咖啡,当然非常不爽。这里提供的食物相当糟糕,不过,我想三年足以令任何东西看起来恶心。然而咖啡很棒,有时候全靠咖啡的帮忙,我才能撑到一天的工作。路上我朝负责早餐的卢克点头致意。卢克是美杜莎新招聘来的早餐服务员,尽管还不怎么熟,他看起来人还不错。不过我也说不准,在这个街区待久了,我早就明白以貌取人不靠谱。 一开始,塞德里克没看到我。他正忙着对金发女(一号女淫)上下其手,黑发姐妹(二号女淫)在一边摇来晃去,试着揪住塞德里克的尾巴。我来到前台,嗅了嗅,谢天谢地,除了塞德里克散发的马膻味和一对淫娃浑身的香水味,没有别的奇怪气味。所幸没看到丽拉。 这群活宝出现在大堂里,我当然很是郁闷。旅馆的确是坐落在僵尸镇外围没错,很多客人来自周边的脱衣舞俱乐部和酒吧也是事实。但尽管如此,美杜莎和我还是努力甄选出客户群,现在我们的客人比我们最初接手的时候要体面的多。旅店的主人,侏儒三兄弟只管数钱,从不计较钞票的来源。现在,塞德里克这样的做法有损其他客户对旅店的印象,而这正是我们竭力想要避免的。 “塞德里克,什么情况?”我挂上职业性的微笑,掩饰被提前叫醒的恼怒。腰抵前台,双手抱臂。这家伙打扮得很高调。据我所知,半人马一族通常不会如此招摇,可塞德里克似乎是个奇行种。他的浅棕色毛发和鬃毛用五颜六色的丝带扎成小辫,脖子,脚踝,指头都挂满了闪亮的珠宝。当然都是些廉价赝品,否则他就应该负担得起比我们这旅馆好得多的住处了。其他装饰纯粹是用来引人注目的,他耳朵上的冰倒有可能是真的。湛蓝色的蹄子曾是这蠢蛋浑身上下唯一算得上有点魅力的部位,可现在被他钻孔然后还镶上一堆金光闪闪的假饰物,简直是自毁形象。 塞德里克是头英俊的怪物,同时也是位情场老手。今天他身边只有两位女伴这令我倍感惊奇,很是意外。对塞德里克的某些部位,那些女孩好像完全没有抵抗力。我不能说得更直白了 ! “啊,帕拉斯小姐!终于来了个管事的。”塞德里克的低沉嗓音隆隆作响,他从女淫一号怀里脱开身,在我手背上自以为深情地一吻。真是恶心死了。他的尾巴在空中来回拍打。 “塞德里克,你知道的,那样行不通。你在这住的日子也不短了。”我暗地里在裤腿上擦干手背,瞧,就是因为会有这种事发生,我才不盛装打扮。“你知道规矩的,三点之后才接受登记入住。你这么早就要房间,得付两夜的钱,明天11点结账走人。之前就跟你解释过这条了。” 塞德里克抬起一只蹄子跺在地板上,差点踩到女淫二号。“得了吧,帕拉斯,这一点都不公平。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现在入住,要么11点就结账退房,要么就付两夜钱?”他的尾巴舞动得更快了。我注意到他刻意略去了小姐。塞德里克又跺了下蹄子,我开始生气了。“那太不近人情了,没准我都待不到明天。”他喷着鼻息,不耐烦地推开女淫一号的藕臂。后者生气地撅着嘴,一屁股坐在铺着瓷砖的地板上,短裙下的风光一览无余。这事来得突然,而且事态有失控的迹象。 “塞德里克,这是规定,你知道的。现在可以给你开房,但是如果你只付一夜的钱,那十一点就得退房走人。就这样。”我的耐心到极限了。“这是旅店的规矩,不是我订的。我也不会冒着炒鱿鱼的风险给你破例。要么付钱,要么走人。爱咋咋地,别婆婆妈妈的。”我得赶在体面的客人出现之前把这个混账和他的两个姑且称作同伴吧,弄出大堂。 我走上前去,双手叉腰。虽然从体型上来说,塞德里克足足比我高出一英尺半,就气势而言,我可比他强硬得多。“别摇尾巴了,我对天发誓,你要是敢拉在大堂地板上的话,这辈子都别想进门了。好了,你还要不要房间?我没那心情跟你废嘴皮子,半句都嫌多。”我瞪着塞德里克的眼睛,不出所料,他让步了。 塞德里克伸手揽女淫二号入怀,差点没踩中女淫一号。“好吧好吧,给我开间房,明天退。”我转身回到长桌后边,给他在电脑上登记,期间塞德里克咕哝着抱怨不休,对此我置若罔闻。我一点都不介意他们背地里偷偷骂几句,一想到他们气急败坏的那副模样就好笑。 我给塞德里克开了间房,顺便宰他一刀,感觉非常之爽。 塞德里克的吉祥三宝组合刚离开大堂,丽拉就从藏身处飞出来。 “帕拉斯小姐,我很抱歉这么早就叫醒你,真的。”她咯咯傻笑,小手捂着嘴。“你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也算求仁得仁啦。” 我把纸页订好,塞进装登记文件的篮子。“丽拉,你很清楚不能用那种方式跟客人说话。我知道塞德里克是烂人一个,烂马一匹,但他是客人。有时候,你就得面带微笑照单全收。”我叹了口气,现在才六点,大清早的实在没兴致说教。我得补充些咖啡因,现在就要。 我直奔早餐厅。早餐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丰盛——包括果汁、甜点、谷物和其他中规中矩的食物。对我来说,这些食物毫无吸引力,咖啡倒是挺棒。非人生物可以点特殊菜色,比如,人鱼就可以点鱼籽(人鱼在附近的脱衣舞俱乐部炙手可热,她们经常在旅馆过夜),再比如,不死生物可以点蛋白饮料。我尽量避免去想象这些东西。 卢克托着一大盘肉桂卷从厨房走出来。我点头致意,他报以微笑。我不太确定该用什么词来评价卢克。他挺有魅力的,每天准时上班,工作表现也不错。大致算得上是可爱。身材高挑,一头蓬松的棕发,利落的马尾,褐色的眸子。卢克是美杜莎雇来的早餐男仆,她事先没跟我商量。虽然这事儿不大符合规范,不过,管它呢。 “早安,帕拉斯小姐。咖啡是现磨的。来点肉桂卷?”他脚步轻盈,说话间已经到了接待台旁,开始在上面摆放肉桂卷。这香味我足足享受了三年,现在闻着只想吐,而且是大吐特吐。 “不了,谢谢。我来点咖啡就好。”说着我走回小厨房去拿我那杯超大分量的咖啡——不开玩笑,一杯的咖啡足有半壶之多。哪怕一天开始的时候再怎么安静,到了退房时间都是一番鸡飞狗跳的景象,我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清早就神气活现不是我的作风,尤其是今天还少了一个钟头的觉。伙计们清楚这点,走路都轻手轻脚。甚至连新来的卢克也是,一句也不多说,看来这家伙比外表看上去要精明得多。 倒了满满一大杯咖啡,我钻进前台桌子后边的小小安乐窝。美杜莎占了后台办公室,很少在前台露面。这其中另有隐情。你看,抛头露面对她来说有所不便。一生气她就想把大活人变成石像。因为这个缘故,前台的工作就落到了我的肩上。我们合作愉快,也没过结,我肚子在前台从不打扰她,处理所有的纠纷。美杜莎挺讨侏儒三兄弟的欢心,不过我就不受他们待见了,这帮可鄙的矮子,要不是有违法的嫌疑,我倒很想看看他们被美杜莎变成一堆石头之后是个什么样。 我在自己的小小角落坐下来,地方小得可怜,刚够做点文书工作。抬头就是保安监视器,一台相当老旧的复印机,简直是产自恐龙时代的古董玩意儿,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扇不常开的夜窗,帮我掌控情况。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我看了看内部日程表,上边标明,内务主管艾斯特小姐今天有四个僵尸打下手。也行,我沉思道,今天生意清淡,下午一点就能做完活,还能省下点工资支出。侏儒三兄弟一直在人工支出这方面吹毛求疵,话说回来他们对什么事都这副德性。他们的钱已经比迈达斯王1多了,还经常哭穷。真是典型的侏儒作风。 说到僵尸,我知道大多数人都不想跟僵尸扯上任何关系,我能理解。关于他们,外界有很多不真实的传闻,但是在僵尸镇外围工作的我有不同的看法。现实中的僵尸跟好莱坞塑造的银幕形象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尸变并不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尸变前的僵尸没有传染性,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是活蹦乱跳的,而这个时段可以持续长达十年之久。尸变之后他们就变得凶猛起来,具有危险性。这意味着必须把他们干掉。一般情况下,由僵尸的家庭成员动手送他们上路。有一支部队,专门对付尸变之后的凶残僵尸,人们称之为ZZ特勤队。这外号还真是新意十足,是吧? 直到尸变那刻,僵尸都是老实人。我们雇佣了八个僵尸来搞卫生。是的,僵尸散发的恶臭的确要命,所幸商用除臭剂多少能起点作用。我们雇佣的僵尸有合法证明,这意味着其僵尸化的日期是确定无误的,据此可以推算预估尸变的日期。然而大多数僵尸都干不了那么久,岁月是把杀猪刀,少了关键零件他们就没法干活了。 身为僵尸当然是不幸的,不过我认识的僵尸都是我所知最好的伙计。我们彼此关照。在旅馆这行,忠诚是很重要的品质。 我叹了口气,在团体订房请求,进货单,发票,和一大堆我无心打理的其他文件中挑挑拣拣。我听见丽拉边哼着曲子边清点抽屉边闪光。我爱死丽拉闪闪发亮的模样了,如果我之前没有提到过这点的话,要不是她,今天又是另一个平淡无奇的上午了。 丽拉忙完了,蹦蹦跳跳来到我面前,用小精灵的银铃般的声音说道“都安顿好了,帕拉斯小姐。”“去吧。咱们过几天再见。别惹麻烦,好吗?” 她咯咯地笑,“噢,帕拉斯小姐。你知道的,我从不惹麻烦。我应该在周四回来接第二班,对吗?”这些见鬼的精灵从来记不清自己的班次,不过话说回来,丽拉好歹还知道每次在离开前跟我确认下。“是的,亲。你回来我就解脱了,所以不要迟到。”她再度咯咯笑,我不得不咬牙憋住笑。有时候,在早晨,丽拉的活泼有点让我招架不住,今天就是如此。她鼓动翅膀一溜烟飞了出去,根据我听到的声音来判断,中途还撞到了墙上的挂钟。 我整理好文件,走到前台。前台的空间足够大,我可以摊开文件,把亟需跟美杜莎商量的事务和不那么紧急的事务分别挑选出来,分门归类。我做事喜欢有条不紊,正合美杜莎的意,让她顺心最好不过了。 我把团体订房单浏览了一遍,从中剔除了一支巡回演出从这里经过的乐队。他们想要在七月份预订两周的房间,这是笔好生意,遗憾的是我碰巧知道他们的经理尊奉路西法,所以这帮家伙很可能会带来大麻烦。不光乐队本身是个麻烦,一路跟着的粉丝团也是。另一笔团体订房,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的观光巴士,一群吸血鬼来此地开会。我喜欢这样的客人,因为他们整个白天都在乖乖睡觉,一到晚上半个人影也没,这就免去了客房服务。 我整理好纸张,开始做笔记。谢天谢地,今天似乎挺平静,也不太忙。乖乖,我很少作出这样的误判。事情变糟的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至于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相比之下,塞德里克这事根本不值一提。 1 注:希腊神话中著名的迈达斯王,马其顿人,酒神狄俄尼索斯赐予他点石成金的能力。 第二章 艾斯特小姐提前到了。每逢周日,她得去教堂做礼拜,除此之外的日子,我们的艾斯特小姐每天都早早来干活,风雨无阻,从不旷工。她邀请我去过那所教堂几次,真是前所未有的经历。她的教友们对我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可是身处这世界上第一所僵尸浸会教堂,周围坐满了随时可能尸变的不死生物,难免让人觉得忐忑不安。作为活人来到僵尸的教堂,与其说是为了表达对主的热爱,倒不如说是在玩心跳,话虽如此,我还是很感激艾斯特小姐的邀请。 “早,亲爱的,”她打了个招呼,慢吞吞地朝洗衣房走去。 “的确很早呢,”我笑了。我从电脑上调出房务报表,打印出来。业界惯例,通常是由房屋主管来做这事,我曾屡次教着艾斯特小姐用电脑,结果不是以失败告终就是以彻头彻尾的灾难收场。僵尸生来跟科技绝缘。我瞥了一眼时钟,好奇维修工丹尼斯会不会破天荒准时一次。这取决于昨晚他有没有和男友杰克丹尼尔约会。他迟到了十五分钟,太阳没从西边出来。 前门,从丹尼斯戴鸭舌帽的方式可以看得出,昨晚他过得不太顺心。“嗨,伙计。”他含糊咕哝了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直奔咖啡去了。把咖啡当作早上第一件事的可不止我一个。 我取下维修日程板,清单上写着119的钟坏了,209的水池堵了,还有例行的泳池维护,除此之外丹尼斯今天就没有多少事务要处理了。这样也好,他现在的状态也应付不来更多的任务。 艾斯特小姐从后边的洗衣房绕回前台,泛灰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圆髻,制服笔挺。不去留心皮肤上的灰斑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尸臭的话,你准会把她当作正常人。作为不死生物,艾斯特小姐可谓生气勃勃,元气满满。不过,我注意到,近来几周她的动作要比从前慢半拍。我在心里记下了,有空得查查她的档案,好确认她的日子。如果她在我始料未及的时候尸变了,会出大乱子,而且我会很难过。 “今天有什么吩咐?帕拉斯小姐?”艾斯特女士站在台前,耐心地等我处理好她的文书工作。我偷偷地打量她一眼,注意到左眼下垂,一边的耳垂没了。不是个好兆头。 “艾斯特,如果你把活儿分派给四个家政工的话,他们每人要打理八个房间。”我把纸板拿给她看,上面的房间列表注明了客人是否留宿。我指着304,”这是塞德里克的房间,他刚入住,所以不要去打扰他了。还有,219的汤普森先生不需要客房服务,别的就没什么要注意的了。另外,还得麻烦你去海王套间(注:林瑞为海王,参照总统套间例,故此译成海王套间)照应下,美艳的玛丽拉林瑞大驾光临就在今天,你也知道她这人有喜欢吹毛求疵。大堂也得好好清扫下。” 艾斯特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挨个拿起纸板,“检查海王套间,好的。其他人马上就到,预计下午一点之前完成工作。我会给他们指派工作,然后清扫大堂。”她微笑的时候一颗牙落到了角落里。她平静地把牙捡起来,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把它放进衣袋,转身走了。 看来我真有必要检查一下她的档案了。 我走进库房的时候,丹尼斯正倚着座钟站着,摇摇晃晃,睡眼惺忪地凝视着考勤卡。“丹尼斯,你还好吧?”我直奔文件柜,打开锁,开始翻文件。 “没什么。”他边小心翼翼地打卡边说道,声音粗哑。我看到他有意避开了我的视线。“你在找什么?”他问,仔细地把考勤卡放到架子上。 “我在找份文件,好弄清楚些事。啊,找着了。”我抽出艾斯特的档案,日期用红字标出来了。“感谢众神,”我自言自语到,“还有十八个月。”我长出一口气,把文件塞回柜子里锁好,回头来正好对上丹尼斯那双充血的眼睛。这家伙从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哪怕宿醉得再厉害,任何风吹草动还是瞒不过他。 “怎么了?”我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装作刚才只是在翻阅工作相关的文件。 “你刚刚查的是艾斯特的档案,对吧?”他扬起一条眉毛。 “嘘,别这么大声,她说不定就在门外。” “帕拉斯,我也注意到了。”他把帽舌扶正,我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胡渣和浮肿的眼泡,以及那双湛蓝,湛蓝的眸子。快停下!帕拉斯!我潜意识里摇摇头。我不能对旅馆的维修工有什么非分之想,有一万个理由不能这么干。丹尼斯把手插进牛仔裤袋,晃晃腿。“最近这几周,她的速度慢下来了。我原本打算跟你说的,不过我想可以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她尸变?”我倏然火起。“你是我在这里的耳目,丹尼斯。搞什么?你应该提醒我的。”我嘶声道,“要是她尸变了,你知道会有多大的乱子吗?到头来还得我去跟美杜莎说这烂事!” 他脸色发白,上前一步说,“啊,帕拉斯。你操心的事够多了,我一直替你留心着呢。要是紧迫,我就会提醒你了。”他又靠近一步,我得承认自己心跳加快了。姑娘,悠着点。“你知道的,除非是压力太大,僵尸不会毫无征兆地尸变的。” 我一把抓起钥匙,“我现在得操心这事了。帮我留意她的状态,好吗?我还不想跟美杜莎提这事,如果事态有变,我会处理好的。证明文件显示,距离尸变还有十八个月,说长也不长,咱得谨慎行事。”我叹口气。老实说,这事我连想都不愿想。 丹尼斯打了个寒颤。谁都不情愿给美杜莎带去坏消息。这也难怪。“好了,”我说,“先把今天的活儿干好吧。”他点点头,转身走了,我一路小跑直奔前台。跟男人比起来,我觉得还是僵尸更靠谱点。至少跟僵尸共事的时候。 我打发宿醉刚醒的丹尼斯去干活,九点钟保洁员们过来的时候跟他们打了招呼,给一头脾气暴躁的巨魔办理了退房手续,这家伙牢骚满腹,就因为早餐不供应死了三天的老鼠,而他恰恰最好这口。“抱歉,先生。”我冲这恶心的生物微笑,“我司暂时没有储存老鼠的政策,不过我一定会转达您的投诉和建议。祝您有美好的一天。”说着我递过去发票,他瞪我一眼,一把夺过去。天呐,跟这帮巨魔打交道真叫人反胃。 保洁工们推着小车鱼贯而出。哈维经过前台的时候驻足停下了,“早,帕拉斯小姐。愿你诸事顺意。”与他的僵尸同类一样,他的嗓门宏亮,这跟他促狭的眼神形成了对比。身形圆滚滚,皮肤黑漆漆的哈维是僵尸员工里最年轻的,我喜欢他。 “早,哈维。今天在几楼干活?” “一楼,帕拉斯小姐。有八间房要打扫,今天的活儿不多。等完事了,我说不定去钓点鱼。要我说呀,晚餐来道鱼最好不过。当然了,得先摆到明天,过夜的鱼才好吃。”僵尸的菜谱令我胆汁上涌,我拼命咽唾沫,强压住呕吐的冲动。不过我也不好说什么。可以这么说,僵尸们喜欢陈旧的食物。尸变之后,脑浆和血肉无可抵挡的美味了。如我说,身为僵尸也不容易啊。 “你光顾着跟我闲聊磨洋工,就没时间去钓鱼了。干正事吧。”我把昨夜的发票夹在一起,忍不住微笑。 “说的是,回见,帕拉斯小姐。”他大笑着推车走了。罗西和卡梅丽塔穿过大堂向电梯走去,我跟她们招手致意,又核对了客房服务单。卡梅丽塔负责二楼,罗西负责三楼。我倾向于掌握每个人的去向。 十一点的时候,其他该退房的客人都走了,除了302。我拨了电话,但是没人应答。通常,在工作日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周末客满的时候,我就得在十一点弄清客人要不要续住,好作出相应的安排。我查阅账单,发现302的客人已经连续住了三天了,办理的是退房时结账。我猜他可能晚会儿时候下来,于是把他的账单搁在一旁,给自己提个醒。再过一个钟头他还不下来结账的话,我就派丹尼斯上去瞧瞧。 控制台的红灯闪了,我抓起咖啡和文件直奔美杜莎的老巢。 刷卡进门之后,我把视线固定在地毯上。美杜莎的门向来紧闭,一方面是因为她足不出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其他员工。要说,也没有谁会想不开往她的办公室跑,只不过,新来的员工偶尔会误打误撞。大伙儿都不想看到意外的发生——集团本来就不大乐意旗下有这么一家旅馆,巴不得有机会把我们踢出去。被集团除名意味着失去来自中央预订中心的客源,只能做路过客人的生意。真要发生这种事的话,侏儒三兄弟在气头上没准一把火把这里烧成白地。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早安,帕拉斯。”美杜莎的喉音相当悦耳,在我听来如同仙乐。这意味着此刻抬头没有性命之虞。我抬头迅速瞥了一眼,她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满头的蛇发一动不动地睡着了,眼睛也是正常时的样子。她这人捉摸不透,小心谨慎总没坏处。本着有备无患的理念,我全程戴着防护眼镜。我从不贸然行事,所以毫发无损。 “早安,美杜莎。”虽然美杜莎的办公室里有整排的监控,我还是把门虚掩上,以防万一有人找我有急事。我环视四周,整个房间涂成巧克力色,一扇窗都没有。鉴于美杜莎从来不离开这个房间,侏儒三兄弟把它装饰得相当豪华,我敢打赌这是为了讨美杜莎欢心,如此也符合他们的最大利益。家具上罩着华丽的织物,工艺品的摆放也挺有品味,古玩橱里摆着形形色色的古怪玩意儿,我认出来其中一些原本是我的东西,其他的原本是些什么我都不敢去想。好奇害死猫。 “坐,跟我说说店里的情况”她朝靠背沙发做了个手势,于是我坐下来,以便在给她做待办事项的简报的同时留意监控屏幕。这么一来,就算美杜莎突然发作,我也在安全范围之外。我瞥了一眼屏幕,艾斯特正在大厅扫地,丹尼斯在游泳池清理浮沫,卢克在打扫早茶室,一切正常。 我注视着任务清单,开始做简报。“地狱疯魔乐队想在7月预订两周的房间。咱们有空房,不过前台到时候得加班。你也知道他们的脑残粉是什么德性。同时还得增加客房服务的人手。”我抬眼看了看,美杜莎点点头。“血族大会在八月举行,他们足足有一旅游车的人,想要预订三十个房间,差不多占全部房间的一半。这是笔好买卖,他们昼伏夜出,我们正好省下了客房服务的人工开支。” “你只要确保那周没有球队入住就行了,对于吸血鬼,足球队员的血可是美味难挡。”美杜莎伸手取来银质烟盒,把一支棕色的烟卷插上华丽的滤嘴。我一直没弄清她抽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烟草。有些时候对有些事还是不要过于好奇为好。“请继续,”她点燃了烟,房间里充满了芳香的烟雾,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洞穴里探险。 “这周剩下的几天平淡无奇,不过周末会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林瑞小姐会在今天入住,为闪亮蝴蝶做准备,一直待到礼拜天。这意味着会有成群的粉丝。”我转了转眼球。美杜莎笑了笑,两条小蛇动了动,这算不上她最美的笑容。我尽力掩饰住战栗,林瑞小姐不在美杜莎欢迎的客人之列,可生意就是生意,不打上门客。 “我猜她要的是海王套间。”美杜莎看看阴燃的烟头,深深吸了一口。“让丹尼斯好好检查下水箱,不能咱们的人鱼歌后扫兴呐。”语调嘲讽,话里带刺,不过我还是面无表情。就我自己而言,我对她俩的过节好奇得要命,可我并不打算问美杜莎。 “好的,夫人。另外,上午其他客人都退房了,除了302的客人,可他以往都是每天结一次账的。我回头瞧瞧去。”我又瞥了眼监控,卢克正在给早茶室的门上锁,丹尼斯刚刚清理完泳池。没看到艾斯特的画面,或许她已经开始查房了。 仿佛是看到了我的想法,美杜莎问道,“艾斯特呢?” 见鬼。我本该知道这妖精百无一漏。 “早上我确认了她的日期,还有十八个月到期。”我在沙发上不安地扭动。“她动作没以前灵活了,不过还没有尸变的迹象。她没问题。” 美杜莎沉思着喷出一口烟,“多留意她,尽快找个人替代她。咱们承担不起事故。”她是唯一在旅馆吸烟的员工,侏儒三兄弟再怎么不满也没辙,谁也没胆去跟她指明这点。 “我明白。我也不想失去她,咱们刚来的时候她就跟着了。” “喔,帕拉斯。”她笑了,我感到脊柱一阵刺痛。我讨厌她这么笑,感觉就像舔电池时触电,如果真有人蠢到这么干的话。“你们凡人真是多愁善感。亲爱的,僵尸生命短暂,可以轻易取代。”后颈的汗毛根根直立,我不得不紧咬牙关以免牙齿打架“如果她在这里,在被我们雇佣的时候尸变了。侏儒兄弟绝对会炒咱俩鱿鱼,我可不想为了一只僵尸把饭碗丢了。”说这话的时候,她头上一半的蛇在动了。不妙。 “好的,夫人。我已经提醒过丹尼斯了,我这就去办。”我在任务清单的空白处做了笔记,祈祷除臭剂能掩盖突如其来的汗水。不要会错意,我喜欢跟美杜莎共事。她管理得很好,而且无论怎样都会给我以支持。我也理解整天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绝非什么乐事,更不消说侏儒兄弟给她的压力,愿魔鬼保佑这三个刻薄的矮子。 “顺便提一下,亲爱的。侏儒兄弟给我指派了一位客服经理。”我张大了嘴,忍不住直直盯着她。更多的蛇在翻滚,不是好兆头。我伸手摸索防护眼镜,以防万一。 “你用不着那副眼镜,”她停顿了一下,“他叫圭多,是头狼人。侏儒兄弟极力推荐他。”“他的工作是评估客户。明年要续订合同,评分一流才能保住合约。侏儒兄弟对此十分狂热,虽然现在的分数已经很不错了,他们还想更进一步。”她朝我点点头,说:“别苦着脸了。” 美杜莎或许不同于一般的老板,可我知道她是偏爱我的,从她无意中说出的你可见一斑。她继续道,“我明白你在这里的工作很有挑战性,也清楚你取得的成就。讨各种各样的怪物的欢心可不是能轻易办到的事。” 我点点头,有意忽略了她用的怪物一词。她讨厌这个词语。“的确,难于上青天。好像要操心的事情还不够。除此之外,还有一头狼人。今天算毁了。” 美杜莎又笑了,是那种看了能让绝大多数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至少我现在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就在那一刻,监控的画面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从没见到一只僵尸跑这么快。艾斯特一路跑到前台,边用手砸桌面,边发出单音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我这儿在美杜莎的办公室都能听得到。我吓坏了。一只手指在发抖,随后整只手都在抖。我从沙发上蹦起来,甩上门,一路狂奔。我知道美杜莎会在监控上关注事情进展。 我跑到艾斯特身边的时候丹尼斯刚从游泳池爬上来。艾斯特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嘴巴张成标准的O型,发出的尖叫简直让我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老天爷,这不会就是尸变吧?顾不上她的尖叫,我抓紧她的手,双手冰凉,抖得厉害。她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艾斯特,艾斯特!看着我,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轻轻摇晃她,没用大力,我可不想把她的身体零件摇下来。丹尼斯和哈维大步跑过来,艾斯特依然没回过神来,直到哈维用僵尸语说了些什么。要是我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就好了。在他的命令下,艾斯特安静下来,大睁着眼盯着我们三个。 “出什么事了,艾斯特?”丹尼斯温和地说。 艾斯特望着他语无伦次地说,“啊啊啊啊啊,302。302的男人。他变成石头了。“她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第三章 僵尸的信仰,往往古怪而且晦涩难懂。第一浸会就是其中的典型,依我看,它的教义杂糅了巫毒教、基督教、佛教和其它一些来源不明的信条。与其信奉这种宗教,我倒宁愿做个异教徒,真的。 有一条训诫是关于来世的。身为一只还没死透的不死生物,本就是一件复杂的事。戈尔贡,特别是美杜莎一族,僵尸们畏惧她们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因为第二诫是这么说的:汝须为肉身,方可入天堂。换句话说,生于血肉,归于血肉。所以客房服务部的僵尸员工们对能把人变成石头的美杜莎老板诚惶诚恐,敬而远之。Z特勤队无往不利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他们装备的一种物质能在眨眼的工夫把大活人石化,真是下作的杀手锏。僵尸相信变成石头就永世不得入天堂了。 艾斯特是个虔诚的教徒,在她看来,人也好僵尸也罢,这是可能遇到最大的不幸了。 哈维脸色发白,我注意到,即使以僵尸的标准,也是面无尸色。“哈维!”我压低声音对他说,语气严厉,“你敢?!”他摇摇头,振作起来。我知道他想亲耳听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望着丹尼斯,他用双臂环抱着艾斯特。“冷静点,艾斯特女士。没事了。跟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丹尼斯把她带到大厅既软且厚的沙发上坐下来,她在沙发上身体前后摇摆,保持着圆张的嘴型,却发不出声来。谢天谢地。哈维坐在她对面的双人小沙发上,丹尼斯则坐在她身旁,手臂依然环抱着她,我在她面前半蹲着,托着她的双手,生怕其中哪只突然脱落。 “没事的,艾斯特。”我安慰道。“跟我们说说哪里不对。发生什么了?”任她摇晃了一会儿,我继续发问,“说吧,艾斯特。我们得了解情况。万一其他哪个服务员...”她发出嘘声,终于注意到我。我摩挲着她冰冷的双手。 “帕拉斯小姐。”她脸朝我。“帕拉斯小姐。我敲了302的门,可没人应答。我核对了牌子,客人应该已经退房了。我试着用钥匙,绿灯亮了,可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她直视我的双眼。“我用自己的卡开了锁,丹尼斯教过我。喔,我本该等等的!我本该等着的!”她双眼紧闭,开始再度嚎哭。 丹尼斯边给她按摩肩膀边说,“艾斯特,没事了。别哭了,停。”他抱了抱艾斯特。老天,这男人真是温柔到爆。男人抱着僵尸可是难得一见的一幕。 过了几分钟,她恢复了镇静。我瞥了哈维一眼,出于同情,他坐在沙发里也在摇摆。老天爷啊,真是一团糟。艾斯特继续说,“我打开锁,进了屋。”她喉咙发出咯咯咯的声响,“他倒在床上。帕拉斯小姐,他变成了块石头。”言毕她抽手掩面,我和丹尼斯交换了一个恐惧的眼神。 罗西走进大堂,手握抹布,面露好奇之色。“罗西,”我开口说。“过来陪艾斯特坐会儿。”我起身,跟哈维和丹尼斯提议道。“你们两位绅士,随我来。” 罗西惊讶地大张着嘴,我没给她提问的机会。“现在什么也别问。罗西。艾斯特受惊了,我们这就去查个水落石出。你就陪她好好坐着,好吗?”罗西点点头,在艾斯特身边坐下,手臂环抱着她安慰这个可怜人。哈维站得笔挺,我不放心又花了一分钟查看艾斯特的情形。她止住了嚎哭,嘴边没有白沫,身体零件也一个不少。看起来还好。 “哈维,去前台把暂停服务的牌子拿出来摆上。我们在302等你。”我发现哈维手脚很快,日后有用上他的时候。 我和丹尼斯从大堂出去的时候,他抓住我的胳膊肘悄声道,“帕拉斯,艾斯特有可能会尸变,你知道精神压力会对僵尸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她没问题,”我坚持己见,低声回应道。“咱们还是上楼看看是怎么回事先。”诸神保佑,可别让那种事发生。 丹尼斯猛按电梯键,嘴上说个不停。“要是他真的变成石头了呢?这到底怎么发生的?你想想看,会不会是……” 叮咚,电梯铃响了。“胡思乱想不是咱们份内的事,”我打断他。“千万别乱说。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他只是在睡觉什么的。”我把手肘从他手中挣脱,信步走出电梯。先前温柔对待艾斯特给我留下的美好印象荡然无存。男人们怎么就管不住嘴絮叨个没完呢? 丹尼斯扶正球帽,我按下了三楼的按钮。一路无言,感觉也没好多少。 302就在电梯门口。我手持磁卡,准备行动,心砰砰地跳。倘若那人真的被石化了呢?万一凶手还在房间里呢?我拿出防护眼镜戴好以防不测,嘱咐丹尼斯,“在这等着,等我叫你再进来。”他想争辩,但我没给他机会开口。“伙计,我有眼镜你没有。在我的旅馆就得听我的。站在门外,等我确认安全了再说。”有时候,男人都是傻瓜。还得浪费唇舌跟他解释,真让我火大。 我插入钥匙,绿灯亮了。推开门,透过门缝窥视,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可房间里光线太暗,没看到多少。我开了灯,小心翼翼地放轻步子,查探每个角落和缝隙。我没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这表明我的嘱咐丹尼斯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正在悄悄跟在我身后呢。眼下我可没多余的心思的来担心他,检查房间就够我手忙脚乱的了。我窥视盥洗室,没有一丝使用过的迹象。这就很可疑了。他冲过澡吗?刮过胡子吗?上过厕所吗?不太对劲。 “太奇怪了,他的私人物品哪去了?”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丹尼斯在我耳边悄声说,吓得我蹦了三尺高。 “嘘!”这男人真叫我火大。 我潜行至主卧,在门口停下了。床上的确躺着个石化的男人,他看起来就像博物馆里陈列的雕塑。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身后的丹尼斯也停下了脚步。“艾斯特说的是真的,”他说,“见鬼!”他用力扳着我的双肩,“我在原地待着,你有眼镜,去看看床四周的情形。”我哼了一声。“什么都别碰,”他补充道。“少不得要通知警方,你不要破坏现场。” 我查看了床四周的一切,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我把眼镜取下来挂在衫上,走近床边。丹尼斯进来站在身旁,我们直勾勾地瞪着这可怜的家伙。他看上去年纪大概五十以下,死透了,还变成了石头。“好歹他死得还算安详,”丹尼斯评论道。说得在理。死者眼睛是睁开的,可看起来就像是快睡着了一样。 “好吧,发生这种事真是最糟糕不过了,”我叹了口气,“咱们最好通知警方。”“警察准会向美杜莎问话。我得去准备相关文件,把这里的情形告诉她。丹尼斯,你去瞧瞧艾斯特情况如何,好吗?确保她到家的时候毫发无伤。”现在还是白天,丹尼斯开车送她回家没大碍。尽管我从不问,他从不说,直觉告诉我丹尼斯在僵尸镇的逗留是有固定规律的。 “好的,帕拉斯。见鬼,你不会认为是美杜莎”自觉失言,他压低了声音。 “当然不是!丹尼斯,想什么呢你!?这是她的旅馆,况且你也清楚的她从来不出办公室半步。再说了她何苦这么做?自从上次那桩事故以来她格外小心,而且那也不是她的过错。” 说话间我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床上的尸体。这样的死法倒未必有多恐怖,但是很古怪。他是谁?为什么会死在我的旅馆里?是谁或者是什么把他变成这样?动机又是什么?我注意到他的一只手里攥着些什么。我刚要伸手就被丹尼斯抓住了手臂,“你疯了吗?别动他,那是警察的工作。”他拉着我出了房间。 *** 我们在电梯门口遇上了哈维。考虑到现在的情形,他居然真的上来了,这令我印象深刻。眼看我们正要下去,他把重心一道另一只脚,松了一口气。“如你吩咐的,帕拉斯小姐,我把牌子摆上了。罗西正和艾斯特在一起。电话响了一阵。美杜莎女士不会出来的,是吗?”他不安地望着我。 “不会的,哈维。美杜莎不会出来的。我会处理的。”我和他俩一起踏入电梯,大脑全速运转。“我得报警,一会儿警察会盘问我们所有人,从艾斯特开始。如果问完话天色还早的话,麻烦丹尼斯你送她回家。”丹尼斯点点头。“在警察到达之前,千万别让其他家政工离开。”我掏出手机,点了快速拨号打给警局。电梯门开了,听到接通的提示音我加快了脚步。 “这里是警局,请讲?”接听的是德洛丽丝,我们是闺蜜。不管你信不信,有阵子我们之间的通话比大多数人跟亲人的联系还频繁。并不是说我还有尚存的亲人,只是暂时打消令人困扰的思绪罢了。“嗨,迪迪。是我,旅者天堂的帕拉斯。我们遇到麻烦了。”我飞奔回前台,从存放账单和住店记录的金属盒子里找到了我要的文件。我边看边跟迪迪解释发生了什么,“302的客人好像挂了。”只能这么说,毕竟我又不是专家。“他名叫布莱恩塔克,四十五岁,”我把驾照上的信息念了出来。多亏值夜班的约瑟夫给死者登记时留下了他的证件,三十二个赞。“人类男性,来自密苏里州的堪萨斯城。我这边关于他的文件齐全,等办案的警察到了我会把复印件拿给他们。” “好的,帕拉斯。现场还是原样吗?”迪迪问道,虽然我知道她知道答案。 “有个家政工进过房间,我和丹尼斯前去确认了下,三个人都没碰现场的任何东西。我知道规矩。”听到她在电话里叹气,我有点恼火。人家这个早晨亚历山大好不好?“别这样,迪迪,我必须去查看。我对这个鬼地方的所有人负有责任,所以我得确认不存在任何危险。” “帕拉斯,你明知那是我们的职责。已出警,预计五分钟后抵达。咱们私下里说,换作是我,我也会上去的。”我笑了,到底是闺蜜。 “迪迪,能不记入卷宗吗?我不想让这事公之于众。” “我尽力就是,有几个同事欠我人情。现在你欠我个人情啦。也不用费事,跟我在森林屋里共度一个浪漫周末就够啦。” “就听你的。谢啦。” 挂了电话,抬起头我看到哈维把卡梅丽塔赶进大堂,然后把她的小车推去洗衣房。真是个好小伙儿,或者该说好僵尸?随便了,无关紧要。去美杜莎的办公室之前,我复印了两份文件。我带上了一份复印件,刷了门卡。 还没进门,丹尼斯抓住了我的胳膊肘“小心行事,姑娘。”我没朝他看,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的意思。 “照看下前台。我去去就回。”我深呼吸,然后进去了。 *** 美杜莎坐着,情绪不是很平静。我盯着地板,尽量忽略来自她头顶的蛇嘶声。我在犹豫要不要戴上眼镜。我不想进一步挑动她的情绪,可我也不想落得塔克先生的下场。我把塔克个人信息的复印件放到办公桌上,等她开口。 “说吧。” 我保持视线朝下。“302的塔克先生被发现死在床上,而且被变成了石头。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 嘶声大作,虽然我不想承认,我的膝盖开始打颤。 “那你最好赶紧出去。” 我乖乖出去了。 *** 回到前台,丹尼斯正在电话里激烈地说些什么。于是我趁这个机会花了点时间把塔克先生的资料细看了下。感觉哪里不对劲,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在三天前登记入住,每天都续住,用现金付账。他一定是在我当班之前付过钱了,因为我从没见过他。服务他的应该是约瑟夫。没有提供信用卡的信息,这样的客人在镇上这一带的旅馆是很少见的。他是拎包入住的,这意味着他没有预订房间。 我把注意力集中到驾照上。布莱恩塔克。种族:人类,往下是照片。 他的照片。 “丹尼斯!”丹尼斯吃了一惊,看到是我在喊他,语无伦次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跑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看这个。仔细看,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我把驾照举到他鼻子前。我无法相信自己眼睛。 他变换着角度看了几秒,又把驾照翻转过来看。他把驾照翻回正面,凝视了一会儿。 “照片!呆子!让你看照片。”他熬夜之后来上班这副心不在焉的德性真讨厌。 “天呐!这跟302的不是同一个人。”震惊之下,丹尼斯瞳孔放大了。 “没错。”我从他手中抽回驾照,又仔细看了一遍。“还以为我自己疯了。这不是死在302的那个人!到底演的哪一出?这下好了,我该怎么跟警察说清?” 丹尼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哟呵,现在这会儿他倒是一言不发了。“你倒是给点意见呐,老兄。” “谁给他登记入住的?”丹尼斯问。 “是约瑟夫。日落之后才能跟他说上话。我看也只能这样跟警察说了。天晓得我有多头痛。晚上不能找僵尸说话,白天不能找吸血鬼说话。我干脆躲进疯人院得了。”我气冲冲地把文件摔在桌上。“旅馆还得照常营业。你改了客房服务的安排没?艾斯特应该没法检查海王套间了。今天要来。”我瞥了一眼时间,才一点一刻,这是真的吗?感觉都过了几天。“我不想她因为对房间不满意来找我麻烦。警察随时可能到。哈维死哪去啦?”我开始啃拇指本就参差不齐的指甲,那是之前的危机留下的纪念。 “哈,我改了。冷静点。我去找哈维,你来应付警察。帕拉斯,深呼吸。一次只做一件事。照应一下楼上的员工们,我去找哈维让他检查套房。时间还来得及。”丹尼斯轻轻把我的手从嘴边移开。“别啃指甲啦。不会有事的。”我静静地让他握着手。过了大约一分钟,我抽回手,他叹了口气。 “好吧。去找哈维。我去翻翻匣子里的文件,看是不是弄混了。顺道看看艾斯特,好吗?”我甚至都没提最让我忧心的事——精神压力很可能导致艾斯特提前尸变。万一成真,那就是今天最倒霉的事。丹尼斯点点头走了。 我前脚刚到前台,后脚就来了一位警察。不出所料,来人是塔尔波特队长,警局最新同时也是最大的刺儿头。我不禁抱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签下这份工作。或许我真的疯了,即便这是事实,于我也没有丝毫安慰。 他大摇大摆派地走到前台,抬手重重地拍在柜台上,虽然身高才五尺五,依旧派头十足。他的搭档,大卫.彼得森,正在后院转悠。他俩简直是最不搭调的组合,大块头大卫与小个子卡斯宾。大卫的为人挺叫人喜欢,卡斯宾就不敢恭维了。大伙儿在背后叫他们DC组合,这诨名成了所有人的笑料。 “嘿,帕拉斯,听说你今天过得不怎么样呐,”卡斯宾一脸得意的笑。笑里藏刀的混账矮子。 “还好还好,302的那位才是真的倒了大霉,”我及时打断他的话。大卫咧着嘴笑了。“这里是钥匙和相关文件。上去吧,服务员们都在大堂等你去问话呢。” “我才没那兴致跟一班僵尸废话,”卡斯宾不屑道。“菜鸟们随后就到,问话的事交给他们就行了。”我恨得直咬牙。狗娘养的讨厌鬼。我鄙视势利小人,而眼前这活宝显然自视甚高。他浏览完客人信息,抛下一句,“我们上去。等我查勘了现场,回头再找你谈话。” “你去那边。”他俩小跑着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憋住吐槽,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死人又不会溜走,着什么急呀? 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准备应付下一桩麻烦事。接下来我听到的已经不能用意外来形容了。“这里是旅者天堂,我是帕拉斯。请讲?” 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请接302房间。” 第四章 有那么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应答。不过干我这行,脑子得转得飞快才能应付得来,否则就会轻易被人诘难住。从来没人能把我难住。或许听到诡异的声音说要找一个已死的人跟平常的订房差得有点远,我还是泰然自若,权当是日常事件来处理。虽然这里的事务跟一般意义上的日常事务差得有点远。 “没问题。请问您贵姓?”这么做有点冒险,我也清楚这不是我份内的事,只不过想帮正在赶去房间路上的警察们争取点时间。 “麻烦帮我转接302。”声音带着火气,难以分辨是男是女,甚至是不是人。单调沉闷,听起来倒是有点像僵尸,想到这里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的。现在已经过了退房时间,为了安全起见,麻烦您给我客人的姓名。希望您理解。”我朝大厅望了一眼,警察们已经不在视线内了,这表明他们登上了电梯,也有可能已经到房间了。我屏住呼吸。 “行吧。名字是托马斯·瓦许尔。”我故意把纸头翻得哗哗作响好让电话里的人听到,与此同时全速开动大脑。名字跟302登记的不符,我在考虑是跟电话里的“人”指出这点呢,还是干脆把电话转接给警察呢?转念一想,拿着这点时薪的我显然没有义务去干警察的活儿,于是我说,“请稍等,”转接了电话,在速写板上潦草地写下了名字。 托马斯.瓦许。这名字似曾相识,可我无论如何就是想不出来,先记下来,之后再细细琢磨一下。 *** 卡斯宾倒是言行一致,把盘问员工的差事留给了大卫和菜鸟们。他忙着就电话的事对我穷追猛打。我真是自寻烦恼。 “看在上帝的份上,帕拉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总算他还懂点人情世故,没在大堂当众发难,把我扯到里间这才大喊大叫。“你给他提了醒!等到我接电话,他什么都没讲。你干嘛不先哄着他叫我来。”我和他面对面,双方都怒气冲天。 “听着,警察先生,你对我的工作一无所知,懂吗?给你们争取时间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我当然不想问他任何问题。事关职业道德,我们从不问这问那,也从不侵犯客户隐私,我更没义务去履行本当属于你的职责。”我边说边气势汹汹地戳着他的胸膛。官僚作风的混账矮子。“如果照你说的做,让他等着,他没准就挂电话了。如果我不转接,你连一个字都听不到。起码我还弄到了一个名字。” 听到这话,卡斯宾退后一步,眯起眼。“名字?你弄到了名字,”他说了两遍。天呐,我居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表示尊敬的神色?不用怀疑,那一定是真的。 “没错。”我打断他的话。 “你不介意告诉我吧?”他取出制式记事本和笔,问道。 “老实说,介意得很。不过,我还是会告诉你的。条件是你们把那具尸体从后面的通道弄走,不能搁那儿给来往客人看到。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成交?”我双手抱臂,针锋相对。 无论如何他还是会得到名字的,对此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尽管如此,他还是犹豫了片刻,考虑是乖乖就范还是再费点唇舌。最终,他点头同意了,我说了那个倒霉的名字。我留意到他开始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认可,在脑海里记下了他的反应供以后参考。开张的时刻就快到了,得整顿好大堂。 “成交。待会儿我吩咐验尸官把尸体弄走。好了,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没?”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真是出乎意料。“帕拉斯。这很重要。我必须了解所有的一切。给死者登记的夜班员工,还有美杜莎,我要跟他们两个都谈谈。我明白你对员工和客人负有责任,不过在这事查清楚之前,你们都不安全。所以,你还掌握了些什么,一并告诉我,我好履行警察的职责。” 见鬼。他说得并非全无道理,这让我感觉身心俱疲。“好吧。死在床上的跟证件上的不是同一个人,验尸报告反正也会提到。” 卡斯宾点点头。“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呢?” “见鬼,早就知道了那你还追着我问个什么劲?”一直没消散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只是摇摇头。“想不出别的了吗?死亡时间不太容易确定,夜班同事有跟你提过什么吗?关于被打扰的抱怨或者牢骚之类的?” “没有。早上刚我跟一匹醉酒的半人马吵了一架,然后我让丽拉提前下班,她什么没有提起,值班日志里也没写一个字。”卡斯宾在迷你记事本上记录着。 “美杜莎从不离开她的办公室,情况属实?”他专注地望着我,我面无表情。我知道他接着要说什么。 “从不。” “去年我读过一份事故报告,”他步步紧逼。 “是吗。那是去年的事,而且是官方把它认定为事故的。还有别的要问吗?我得给客人登记了。”我越来越来恼火了,同时还有点恐惧,当然后者被我掩饰得很好。 他咬着下唇,合上记事本。“我得和美杜莎谈谈。”算他有种,给他点三十二个赞。“没问题。你之前有跟她谈过吗?” “没。”他脸色有些发白,真是喜闻乐见。跟美杜莎打交道的时候最好保持一定程度的尊重,否则再怎么小心也白搭,很可能吃不了兜着吃。 “全程不要看地板以外的地方。给,拿上这个,”我把眼镜塞进他的口袋。“确有必要再戴,有时候戴防护眼镜反而会惹她生气。问你的问题,做你的笔记,如果嘶声大作,就拼命往门外跑,或许还能捡回条命。” 看到他开始发抖我笑了。“嘿,我跟她共事了三年,还是毫发未伤。注意你的言谈举止,好吗?不要表现得轻浮,也不要看她。”我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是找错人了,陈年往事不能说明什么。她热爱这份工作,一直严肃对待。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相信我。虽然她是戈尔贡没错,她也是理智的戈尔贡。见过她之后你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他点点头,费劲地咽下一口吐沫。看见他这副德性我不禁感到快意。“我先进去告诉她你随后要来。”我假装没注意到他满脸汗水发出的油光,我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旁人的苦难际遇是真是极好的安慰良药啊。 来到美杜莎门前,我让他等着。刷卡进门后没听到嘶声,于是我壮着胆抬起头,看到美杜莎居然在对我微笑。 “我知道警察很快就要寻过来的,”她说。“让他进来。”我长出一口气。“别担心,亲爱的。这一次,我会温和点的。”我忍不住咧嘴笑了。坦白说,美杜莎的咆哮比她的尖牙更致命,虽然她的尖牙已经见血封喉了。这也不能怪她。 我引卡斯宾进屋,在他身后把门关上。 *** B卡斯宾从美杜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警队新人们已经结束了问话,批准了家政工们的离开。丹尼斯去送艾斯特回家了,谢天谢地她没少什么零件,我提醒自己,回头打电话通知她未来几天不用来上班了。经过这么一番惊吓,她需要休息一阵子。哈维没走,他给我带来了好消息,海王套间一切就绪,真是莫大安慰。还有一个钟头左右换班,我打算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因为感觉快要精神崩溃了。 我在洗衣房门口截住了正要出去的卡斯宾,以确认他是否状态如常,顺便讨回眼镜。他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或许是因为他终于对我的处境有了切身体会。 “我会安排人把尸体运走的,帕拉斯,”他说,“回头我给你电话,约个时间跟夜班审计员面谈。据我了解,他是吸血鬼,对吗?”我点点头。“他今晚上班吗?” “对的。我会跟他说的。真是漫长的一天。” “每天都是。”他收起记事本,“这个案子疑点颇多,帕拉斯。如果你想起来任何与案子可能有关的东西,给我打电话。”我接过他递来的名片,塞进了衣袋。“我得说,你这份工作不比我的安全多少。”他勉强笑了笑。 “可不是嘛。”我握了他的手,回到前台。或许,他也没那么坏。 就在那时,门猛地开了,侏儒三兄弟走了进来。我差点尖叫。 三个秃头小怪物总是集体行动,带着他们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散发出类似咖喱的气味。大多数时候,他们用小侏儒的语言喋喋不休,我权当没听到。反正我是看明白了,他们跟我的工作没有关联。我只听美杜莎的,侏儒们若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大可以通过美杜莎转达。我只管保持微笑,频频点头,把愤慨藏在心里。侏儒兄弟不关心这里的任何一个员工,相反,他们关注的是尽可能压榨员工以使利润最大化。 他们三个分头行动,一只直奔早茶室,一只去了大堂,还有一只跑来前台找我。我正在整理入住名单和作废的账单,忙得不可开交。我习惯在交班前把这些都准备好,省得到时候打电话来烦我。侏儒一号(说实话,我根本分不清他们三个)探头探脑看这看那,又向我询问入住情况。 “昨晚30间,今晚25间。” “不够好,不够好。帕拉斯小姐。我们得提高入住率,我们得提高入住率。”侏儒们有个相当讨嫌的怪癖,不管说什么,都要重复两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正在往这方面努力呢,先生。本周末入住率百分之百。”我把文件订起来叠好,准备好门卡。 “很好,很好,房间越多,钱越多。美杜莎小姐在她的办公室,是吗?是吗?” “是的,先生。美杜莎小姐总在办公室里。”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翻白眼。 “非常好,非常好。”侏儒一号发出一声尖叫,听得我头发直竖。其他两个侏儒立马从正在打探的地方迅速跑来。他们三个连蹦带跑地进了美杜莎的办公室。 过了十分钟,丹尼斯开门走进来,刚好赶上打卡下班。“嘿,”他说,“那是……” “是的,他们正在美杜莎那儿。”疾步走到,做交班前最后一遍核对。“以诸神的名义起誓,这就是那种坏事接二连三的日子。我受够了。”丹尼斯咯咯笑,我有种想扇他的冲动。“这不好笑。艾斯特还好吧?” 他背倚柜台,抬手把球帽往后推了推,那双美丽的钴蓝色眸子这会儿显得精神点了。“她还在战栗,除此之外还好。我让建议她明天休假,可她说会照常来上班。” “待会儿我给她打电话,她需要休息一两天。哈维可以替她的班。”我逐页翻阅账单,配上电脑打印的小票。 “警方的调查结果如何?” 我叹口气,讲述了那通电话给我招来的麻烦。听到卡斯宾再次刁难我的部分,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我挺喜欢他这种表现。当我说起去美杜莎办公室的路上,卡斯宾脸色有多难看时,他又开怀大笑。“这家伙有点胆量,”他咯咯笑。 我点头表示赞同。“他现在应该开窍了。他说我的工作跟他的一样危险。” 丹尼斯微笑着说,“在我看来,你比他更无畏。” 我刻意不去理会他的赞美。 “什么风把这三个草包吹来了?”他问。 我耸耸肩。“我也不晓得。光听到他说多卖房间,多卖房间了。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们来这干嘛呢。”我提供免费吐槽服务。 丹尼斯瞥了眼闹钟说,“我得走了,帕拉斯。走之前还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 “不必了。多谢你照料艾斯特。明儿见。再过一刻钟,我也下班了。” “好好休息。今天也太折腾了。” “完全赞同。”然而,我们俩都没能轻松脱身。 *** 接连不休的来电,是这份工作最烦人的地方之一。顾不上一旁铃声大作的电话,我登记好了今晚的第一位入住客人——玛丽拉·林瑞,等她的保镖在客人登记表上费劲地写下他的名字——亨利·卡夫卡后,我恭敬地把钥匙递了过去。 “欢迎光临旅者天堂,”我挤出个微笑,保镖阁下咕哝了一声,接了钥匙。“林瑞女士有任何需要,请尽管告诉我们便是。”我保持微笑,伸手去拿震天响的电话。保镖步履沉重地走向行李车,在地板上留下一滩滩海水和海藻。我叹口气,恐怕未来几天,水族保镖和他的人鱼女主人走到哪我就得用拖把清理到哪。丹尼斯正在后院转悠。或许我能让说服他帮忙拖地。 我抓起话筒,用自认为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丹尼斯。他摇摇头,我微微蹙眉。“您好,这里是旅者天堂。我是帕拉斯,很高兴为您服务。”边说,我边盯着那摊海水,不知名的海洋生物正在地板上蠕动。 “帕拉斯,我是利伦。还有房间吗?明晚我要在闪亮蝴蝶演出。我大约一小时后到。”我强压住哀鸣,噼里啪啦敲键盘查了查,“有的,不管你什么时候来都有地方住。就算只剩个壁橱,塞也要把你塞进去。”绝不给他人留下我的工作很容易的印象,这是我的信条。接下来他准要邀请我。 利伦塔里斯在电话里笑了,“帕拉斯,多亏你了。如果你明晚有空的话,我会给你留张票,你可以到后台来找我。”每次打电话他都试着约我出去。真是个花花公子。 我轻哼一声。“利伦,你明知我不会去的。” “人家想试试嘛。再会,回见。”利伦掐了线。挂了电话我忍不住笑笑,没留意丹尼斯走到了我身后。 “又拒绝他了吗?”丹尼斯的傻笑吓得我蹦起来了。我转身生气瞪了他一眼。真是多管闲事。 “那是当然的。跟电吉他手交往只是想想都觉得麻烦。他的生活太混乱,指望靠音乐获得解脱。不过他收藏的那些CD还是很棒的。” 丹尼斯不置可否,从后兜拿出抹布慢条斯理擦着手。“聪明。顺便说下,我按要求的,给鱼人小姐的房里送了一碗脐橙。还有什么要做的?” “嘘!丹尼斯,你这坏家伙。保镖随时可能护送她到房间。你可长点心吧。”我们俩都在看前门的闹剧。保镖肩扛行李胳膊夹着枕头,虽然他一身肌肉,还是显得很吃力。周围的地上掉满了海藻,活像派对上的彩带条。他的女主人,端坐在一张悬浮椅里,正在以人鱼歌后独有的方式斥责他,音调高亢刺耳。难以置信,恐怖的责骂和优美的歌声来自同一张完美的面孔。他们消失在大厅深处,留下又一滩自从他们第一次来就被丹尼斯称之为海洋垃圾的东西。 “我很好奇为什么他还跟着,”我评论道。“他看起来总是闷闷不乐,她总朝他大叫大嚷。真叫人同情。或许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依赖他。” “人是习惯的奴隶,”丹尼斯目不转睛地说。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望着他,他的语气莫名触动了我。电话铃又响了,趁我接电话,丹尼斯咕哝着打扫海洋垃圾什么的溜之大吉。 我无言地望着他清扫成堆的海带、破碎的贝壳和沙子,记忆中海洋和眼泪的苦涩气息扑面而来。 *** 终于到点了,疲惫来势汹汹,如同十轮大卡。我跟比安卡简单交待了下,告诉她等我放松身心后再打电话给她。谢天谢地,换我班的是比安卡,她正在接受驯龙者的训练,所以既机敏又富有耐心。不仅如此,她还善于保守秘密。如果说我是美杜莎的左右手,那比安卡就是我的得力干将。 我提醒说侏儒弟兄们来了,她只是笑笑。出于某些原因,她颇得侏儒们的欢心,从没受过一分钟的气。事实上,侏老二曾经跟我说过“比安卡走到哪,就把欢乐带到哪。”话是不假,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恶心。 我把侏老二的话转告比安卡,她咯咯笑得像只小鸟。“是因为驯龙人的制服啦,帕拉斯。你知道他们是无可救药的制服控。”她咧着嘴。事实上,她猜错了。远不止制服这么简单。 虽然没什么必要,我还是跟简要地说明了白天的情况,然后便打卡走人。我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路过302,我忍住颤抖的冲动。打开房门的那刻,我甚至心存感恩。眼前是整个静谧美妙的黄昏,我可以暂时忘掉旅馆是生活的全部这个事实,好好休息。不幸的是美梦只持续了三十分钟。 第五章 我甩掉运动鞋,脱下工作装,披上睡袍,刚打开空调,电话突然铃声大作。一定是地狱的魔鬼跟我过不去,而且是撒旦他老人家亲自上阵。我恨透了这部电话,就差找柄锤子把座机和手机一股脑儿砸个稀巴烂,直到连渣也不剩。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作为女生总有偶尔矫情下的权力。 第一个打进来的是格洛丽亚,她是商业区一所姐妹旅馆的总经理。那是所很棒的旅馆,同时也是侏儒商业帝国之外的明珠。好管闲事的长舌妇,鹰身女妖都这德性。我一点都不意外,旅馆这行当,流言是以光速传播的。 “亲爱的,你那儿出什么事了?”她的声音让我每条神经末梢都不舒服。“听说出人命了,真的吗?发生什么了?”我可以想象她的模样,驼背刚高过电话,口水淅淅沥沥,两只多节的恶心爪子抱着听筒。她大概在美杜莎那儿碰了壁,想来我这碰碰运气,套出点情报。这不是她第一次玩这种把戏,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无可奉告。格洛丽亚,警方正在调查。顺便说下,我和其他员工安然无恙。”除非有人指出来,她显然听不出我话中的讥讽之意,正好省得我多费口舌。 “那就好,那就好。”她重复到。诸神在上,她的言谈一天比一天更像三只小侏了。“你什么也不能说吗?我说,就给一点提示也不行吗?”她故弄玄虚地放低了声音,“我听说那个倒霉蛋被变成了石头!石头!难道说...”我赶紧打断她的胡说八道。 “当然不是。你没听说吗?美杜莎早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见鬼,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很好奇这里谁是她的眼线。“这种巧合不能说明什么。我不能讲,格洛丽亚。我才不想就为满足你的好奇心把自己弄进去呢。” “你火气有点大嘛。”她气鼓鼓地说。 “坏事接二连三,换作是你也火大。”我坐上沙发,伸直手臂把话筒举远,吐了吐舌头重新把话筒拿到耳边。她说,“看得出来,你现在没心情闲聊。” “真没心情。我累死得要死,还一肚子火,只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这样吧,等方便说的时候,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我说的当然不是真心话,只是敷衍她而已。况且,格洛丽亚很可能比我还早得到消息。她耳目众多。其他的鹰身女妖有过之无不及。她们简直是出卖情报的婊子。 “好吧,好吧。回头千万记得给我电话。”她收了线,我刚挂上电话,该死的手机又响了。给我把锤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喂,是帕拉斯吗?我是卡斯宾。你找到了夜班同事吗?” “老天爷啊!我刚爬上楼!就不能给我片刻安宁吗?”我看了眼时钟。“还得过几个钟头才能找他。我不是让晚些时候再给你打电话你晚些时候吗?我是说晚些时候!不是我下班后30分钟。” 他无动于衷,我也没觉得有多好笑。”我得跟他谈谈。他几点上班?” 最敬业的条子也不会去打扰沉睡中的吸血鬼。“十一点。我会告诉他你11点准时到。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会准时到的。听着,如果给你留下了强硬的印象,那我表示抱歉。不过,我想你能理解,在查明案情之前,旅馆的所有人都有危险。你住在酒店,对吧?” “这还用你说。”我解开发髻,把脚搁在咖啡桌上。“没错,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年了。我住在三楼。” “你应该考虑一下暂时换个住处,”他说。 “关你什么事?”我坐直身体,跺着脚说,“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家好吗?我才不怕,更不会被吓跑。你干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就行了,查清真凶,大家都不用提心吊胆。好吗?我得挂了。”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环顾这个小小的安乐窝。水池,小冰箱,还有个微波炉共同构成了用餐区。起居室的地板上固定着一张小圆桌和几把椅子。唯一的奢侈享受就是又软又厚的沙发了,棕色的涡轮图案不讨大多数人的喜欢,可我却独有情钟。电视机是那种新潮的壁挂式平板电视。墙上贴了不少壁画,除了沙发之外,我最得意的就是这些别具一格的作品了。独立卧室的空间刚够放下一张大床,我爱死它了。有两扇窗,其中一扇我让丹尼斯帮我弄了弄,这样就可以时常打开通风。 斯是陋室,惟吾心仪。往事的幽影从记忆中的所在发出了呼唤,我立刻把尚未成型的念头打消掉。不行,今晚可不是沉浸在懊悔中的时候。我累得要命,还有电话要打。 我先打电话给艾斯特。果然,她说正在去教堂的路上。她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多了,我还是坚持让她休息两天。她几乎没争辩就顺从了,看来我这么做是明智的。 “帕拉斯小姐,你是对的。我感觉不大舒服。我正在去教堂的路上,等跟牧师谈过了,就会感觉好些。”要知道,过去的三年,艾斯特可是风雨无阻,从没缺过一天的班。 “去吧,艾斯特。照顾好自己,行吗?我明天再打电话,看看你到时候好些没。” “祝福你,亲爱的。我会没事的,祝福你。”挂上电话,我叹口气。刚来这所旅馆的时候,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艾斯特,之后我才知道僵尸的存在和关于他们的种种。我有提过,大众对僵尸们的印象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从我来的地方,僵尸非常罕见,理所当然的,人们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畏惧。但是我忘了,当你喜欢上一个僵尸的时候,你很难对他们怀有任何恐惧的心情。喜欢上僵尸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艾斯特早已经扎根在我心里了。 把这条也从脑海里赶走,(脑子里想的事太多了,一团乱麻)然后我拨了比安卡的号码。每当我一团糟的时候,比安卡就是诸神派来的理智之声。 我跟她说明了基本情况,中途她两次挂起电话,抽身给新来的客人登记。第二次之后,我跟她问起302的神秘客人。比安卡上第二班,我很想知道她可曾见过神秘客人的真容。 “帕拉斯,印象里我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如果给他登记的不是我,那我应该不知道他是谁。他长什么样?” “很难说,比比。我没见过他生前的模样,而当他变成石头之后,五官就难以辨认了。”比安卡咯咯笑,而我也终于有机会开怀大笑。我们俩乐疯了。并不是我没心没肺,纯粹是宣泄压力。这样乐上一乐,对于缓解紧张情绪很管用,尽管我还是没发现这句话笑点在哪里。 我第一个从大笑中缓过气来,假装严肃道,“说那种话太不成体统了。我应该感到惭愧。” 比安卡哼道,“你是该感到惭愧,可你从来都不知道惭愧。” 我咧着嘴,“我知道,你喜欢我也是因为这点嘛。” 我问起侏儒兄弟,她说她到了旅馆之后过了十分钟侏儒们就走了。 “他们说什么了吗?“我问。 “就说了两句,‘咱得提高入住率,比安卡小姐,’还有‘我们给你找了帮手,我们给你找了帮手。’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指派了新的客户服务经理,这事回头再说。我累死了,连想都不愿意想。顺便说下,如果你先见到约瑟夫的话,告诉他警察要来找他谈话。我真得跟他好好谈谈,不过,我累垮了,还是等到明早再说好了。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打电话,否则就不要来烦我啦。”比安卡笑着挂了电话。 我看看时间,足够我在给约瑟夫打电话之前,先洗个澡,填饱肚子。难怪我这么暴躁——我不仅忘了吃午饭,而且除了上班前一小时灌了一大杯咖啡之外,滴水未进。振作点,帕拉斯。你可以做得更好。你能照顾好自己,不管他怎么说。 往事的幽影盘桓未去。 *** 冲了个澡,吃了些中餐剩菜,肚子里有些东西消化之后,我感觉好多了。我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盘算着先给美杜莎打个电话,看看侏儒弟兄们打的什么主意,然后再找约瑟夫。时间有点早,他还在沉睡。 铃响到第四声,她拿起了话筒,语气波澜不惊。我第一时间察觉她不高兴,因为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蛇发嘶嘶作响的声音。 “嘿,”我说。“我猜,会议完全是浪费时间。” “正确。向来如此。”她的声音还算冷静平和,出卖她的真实心情的是那些蛇。 “跟我说说?”我啃着大拇指,指甲已经快被我咬成汉堡的形状了。我有预感,接下来她要说的都是我最不想听到的。 “我本打算晚些时候或者明天再打电话给你的。你已经劳累了一整天。帕拉斯,你处理得非常好。我亲自来也不会做得更好。” 我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屏住呼吸。“谢谢夸奖,美杜莎。我本不应该擅自上楼查看302的情况然后报警的,可我觉得非那么做不可。” “你做得对。好了,现在说说侏儒弟兄的事。”美杜莎叹口气,我把话筒换到左手,继续啃右手的指甲。“他们首先问我跟这段,他们口中的‘插曲’,有没有牵连。” 我说,“真的?他们有这么镇定?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我可是守口如瓶。”看来我一直以来的怀疑得到了验证。 “当然是格洛丽亚打的小报告。我不知道她具体的消息来源,但她显然对我们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除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劝你不要轻信任何人。鹰身女妖是天生的情报贩子,可以套出情报而不被对方察觉。”她打住话头。 我点点头,虽然隔着电话她看不到。“这个我明白,美杜莎。可我不明白的是她从哪搞到的情报。我是说,从艾斯特发现尸体的那一刻起,事情接二连三,所有人都在满负荷运转。最早知道的只有我,丹尼斯和艾斯特。然后是哈维和罗西。如果不是内鬼,”我缓缓道,“那就是她能先知先觉。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 “正是如此。我跟你想的一样。”美杜莎猛吸一口气,看来她想通了。“我想说的就是,保持警惕。好了,继续说侏儒弟兄。”她扭动开关,“之前提过的那人明早9点到,你负责培训他。侏儒弟兄们对他的期望很高,我敢肯定,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他尽快上报给侏儒们,如果不是立即的话。所以,亲爱的,咱们还是循规蹈矩,按章办事。” “真叫人扫兴,美杜莎。我本就已经够忙了,现在还得加上这个...唉。”我生气地站起来,“我想问下,到底要我教他些什么?那三只毛茸茸的马铃薯脸蠢蛋到底闹哪样?”感到脑子里一阵刺痛蔓延到胳膊,我赶紧深呼吸。不妙。今天我已经超负荷了。得冷静,帕拉斯,得冷静。 “冷静点。他是新任客服经理,所以他的工作是为客人提供服务。教他电脑系统的使用方法,不过他应该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让他干该干的事。”美杜莎再次深吸口气。“显然侏儒们被他的文凭唬着了,连推荐信都没看就点头了。我这就去查这事。” “文凭是吧。他知道我们这儿跟多少种不同种族打交道吗?”我忍住没用“怪物”一词。“我敢跟你赌一百块,他从没在类似的地方工作过。我们的服务对象包括人鱼歌后、血族大会、撒旦崇拜者,他有在这样的旅馆待过吗?他有跟精灵还有僵尸或者一头宿醉半人马打交道的经验吗?”我几乎是在咆哮,可今天诸事不顺,所以不吐不快。“当那些挑剔成性的精灵来这里集会该如何应对?换成是吉普赛人,鹰身女妖,塞壬或者报丧女妖又该怎样行事?还有那些半神,皮条客和脱衣舞娘。我巴不得他有在形形色色的人物和非人生物之间周旋的胆量。诸神在上,他对自己将要面对的东西没有一点概念。根本一无所知。我可以一直说到天亮。”我一口气说完,赶紧深呼吸缓缓劲。拇指在悸动,所幸那阵刺痛的感觉已经消散了。我不能放任自己情绪失控。“哎,算了。你知道的,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 美杜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得在理,帕拉斯。我不敢想像,没有你和你的人际交往手腕,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可话说回来,侏儒毕竟是旅馆的所有者,薪水也是他们发的。过去比这更糟的事,咱们都一起挺过来了。等圭多走人了,咱们还会一起共事很久,我向你保证。”她吸口气,说,“你感觉好点了吗?” “大概吧。抱歉,我不该冲着你大吼大叫的。这一天漫长得简直没有尽头。我还得打两个电话才能去睡觉。预感明天也不会好过。” “那本是我份内的事嘛。好好休息,亲爱的。”嘶声平息了,好兆头。“要商量的事还挺多,咱们明早再谈。” “我真是太期待了。”我忍不住吐槽,而美杜莎只是一笑了之。 *** 我终于拨通了约瑟夫的号码。“我摊上什么事了吗?”寒暄之后他开门见山。“你没事从来不打电话给我,除非是加班或者我又有麻烦了。”说完他打了个哈欠。 “没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跟他讲了今天发生的事,听到艾斯特少了根手指,他倒抽一口冷气。看来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艾斯特的反常。为什么没人点破这件事?我没费心去问,因为我知道答案。大家都不想失去她,所以都不愿意去思考这事发生的可能性。 “马上离开那里!“听到死者被变成石头时,他反应激烈。“你进去了?一个人?”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傻。丹尼斯陪我一道进去的。” 约瑟夫哼道,“你们凡人还真是胆大。继续说。” 当他听到死者的ID和他的身份不符时,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对于吸血鬼,这种声音通常代表迷惑和好奇的情绪。我问他,“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你是说我登记的客人跟死在床上变成石头的不是同一个人?”他问道。 “不是。你做得很好,可是你取得的身份信息跟我们发现的死者不符。登记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这事太蹊跷了,帕拉斯。我登记的那个人之前每晚付清账。大约午夜时分他来的,付的是现金。高个子,肤色较暗,挺讨人喜欢的。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商业人士。沉默寡言,他付钱,我给钥匙,仅此而已。” “你看,约瑟夫。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你跟每个人聊得都很多,你对所有人的事了如指掌。你是我见过的最健谈的吸血鬼。你却告诉我,没跟这个人交谈过?他是人类吗?至少这点你总该看出来了吧?”我拨弄着电话线,把它绕在指尖。这事越来越叫人好奇了。 “他的证件显示是人类,我也没理由去质疑这点。他看起来没有不寻常的地方,你知道吗?”约瑟夫停顿了下。“等等,我们有监控,你可以把录像调出来看看。” “好主意。我应该想到的。听着,卡斯宾·塔尔博特今晚会来找你谈谈。给你提个醒,他可能11整准时到。如果他不提,那你也不要提起录像的事——我想先看看录像。” 电话里有别的声音在抱怨,我听得出来那是约瑟夫的相好雪琳。我讨厌她,何况跟约瑟夫聊这么多已经是破天荒了。因为她从来不给约瑟夫和别人私下说话的机会,而我刚好排在黑名单第一号。 “喂,帕拉斯吗?” “了解。明早见。” 我挂上电话,觉得一阵恶心。 我从沙发站起身,从地板上拎起工作裤,找卡斯宾的名片。我没有交谈的心情,所幸拨通之后是语音信箱。我告诉他约瑟夫正在等,然后今天最后一次挂上电话。 我打了个哈欠,伸展四肢,期待着睡个好觉。事情太多,来得又快,我努力开动大脑,还是没点头绪。手机响了,懒得看是谁打来的,反正有语音信箱。我爬上床睡觉。幸好没接电话,否则我就要失眠了。 第六章 翌日我早早就来上班,住店的另一项便利就是大大节省了通勤时间。中途去拿我的咖啡,没有吃早餐的胃口,我提醒自己记得要吃午饭。神圣的林瑞女士从不屈尊来早餐厅,不过卢克还是特地为她准备了鱼籽。她的忠心耿耿的仆人装了整整一大盘的百吉饼,奶油干酪和一堆看着就叫人恶心的鱼卵。我点头打招呼,他像往常一样咕哝了一声走了。 在见过形形色色的角色,包括人与非人之后,我自问没有什么能吓到我了。可这位保镖给我的感觉挺瘆人。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人类——看起来他更像巨魔和地精的混血种或者别的什么。某些种族之间的通婚是法律严格禁止的,不过总有以身试法的。卡夫卡先生体型庞大,虎背熊腰,就他的块头来说行动算是很灵活了。他的皮肤是一种诡异的惨白,很难用文字描述。 我拼命压下胃里的不适感。人鱼和她们的侍从总是让我紧张,倒不是因为那些烦人的粉丝的缘故。每逢人鱼在脱衣舞俱乐部演出,那些吵吵嚷嚷的粉丝就成群结队出现,通常在这过程中,总会有些伤亡。所谓伤亡指的是那些被迷得神魂颠倒,把妻子或女友抛到九霄云外的男人,人鱼巡演到哪,他们就跟到哪,至死方休。 “这些人鱼还真能吃,”卢克评论道,他端着盘丹麦曲奇。我用杯子装了半壶咖啡,放足了奶油和糖。大多数时候,这点卡路里刚够我一个上午的消耗,我想今天也不会例外。“是挺能吃的。周末在闪亮蝴蝶有重大演出,她在养精蓄锐。” 卢克兴奋起来,“有门路弄到票吗?” “你也是粉丝?”他脸红起来还挺可爱。“我试试看。不过你可别跟那些傻瓜一样跟着去巡演,那样我可要生气了,一言为定?” 卢克表示强烈抗议。“当然不,帕拉斯小姐,我不是那种脑残粉。我不会一路跟着巡演的。我既没结婚也没有女友,所以很安全。我只是想看看表演,因为以前从没看过而且我听说人鱼很美。” 胃里一阵翻腾。我今天这是怎么了?“美是美,可我听说也很危险。” “你也没看过美人鱼的演出吗?”卢克问我。 我眨眨眼,对我来说,这个问题有点过于私人化了。“没看过闪亮蝴蝶这儿的演出。”我拿起咖啡往门口走。“哦,顺便说下,你清点下库存,把这周要订货的东西列张清单。今天你下班前必须交给我,这样周五就能到货了。”卢克擦柜台时,我边用汤匙搅匀咖啡,边沉思了一分钟。“周五和周六两天客满。大多数客人都是林瑞小姐的仰慕者,多订点货。懂我的意思吗?” “包在我身上。帕拉斯小姐。”他好像听懂了我的暗示。说完他继续扫地,我直奔前台。 到前台的时候,约瑟夫刚好核对完夜班的账目,看到这幕我有点恼火。不知道跟他讲过多少次了,再三让他在凌晨三点前把账做好,可他偏要把活留到最后一分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我也不想逼他太甚,免得给自己树立新的敌人。他按时上班,工作没出纰漏,也讨客人喜欢。我觉得拖延症是吸血鬼的本性使然。 “早上好。看得出,你挺早就着手对账了,现在才6点一刻,都快干完了嘛。” “早,帕拉斯。我是得抓紧了。”他咧嘴笑笑。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即使以吸血鬼的标准来说也很苍白。 “哈—哈—哈。你还好吧?”我把咖啡搁在柜台上,开始检查今天要用到的文书。约瑟夫已经把今天的客房服务安排写在服务员的记事板上了,帮了我大忙。不过还得作些微调,因为艾斯特休息的缘故,我安排哈维领班。 “很好啊。没问题。”约瑟夫目光躲闪,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可不会让他糊弄过关,我们这儿不兴这一套。 我把文书放到一旁,“伙计,看着我。怎么了?昨夜卡斯宾为难你了?看我不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你只管说。” “不,帕拉斯。没那种事,”约瑟夫慌张地说。“他咄咄逼人,不过我还应付得来。”他咧咧嘴,露出一口利齿,我只得赔笑。约瑟夫是血族的奇行种,整天围着他的女妖情人打转,既然不是因为卡斯宾,那基本可以断定是雪琳的缘故。 我猜对了。“我家那位跟我吵了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约瑟夫的讪笑消失了,我的火气却起来了。女妖可以满足她们的吸血鬼伴侣对于鲜血的渴望,另外还能帮助他们保持精神集中。所以,通常来说,雇佣有伴的吸血鬼是明智之举。但是大多数吸血鬼选择了合适的伴侣,而约瑟夫的眼光实在差劲。 “又怎么了?”我敢打赌,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一套。我挠挠头。 接下来花了我整整十分钟听约瑟夫抱怨雪琳是如何的善妒,刻薄又水性杨花。我手头也没闲着,一边整理文书,一边在适当的时候点点头,再附和几句聊表同情。你看,约瑟夫的悲惨故事我已经听了不下几百遍了。虽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自己也做出过糟糕的选择,不过至少在大多数时候我最终还是能全身而退。 我看了眼时间,离破晓还有一刻钟,在那之前约瑟夫得离开这里。约瑟夫正说到伤心处,在派对上当着他的面和他的朋友调情。我举起手打断他的叙述,“伙计,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得重找个女妖,她根本不配和你这么好的人在一起。我也不想打断你,可马上破晓了你得赶快离开,而且我想问你卡斯宾有没有提到监控录像。“ 约瑟夫打住话头,叹息了一声。“我办不到,帕拉斯。我们彼此拥有。分开没你说得那么容易。“ “我知道。感情的事岂是说断就断的,我有消息给你。”这种事我有切身体会。我尝了口咖啡,“录像的事怎么说?” “我已经把带子按顺序放进录像机了,还做了拷贝。卡斯宾没有提起录像。我看了一遍,发现在几个相同的时间点,监控画面有短暂的停顿,全部三盘带子都是这样,有点蹊跷。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整件事都很诡异。等跟美杜莎一起看过之后我再给卡斯宾打电话。你做的很好,谢谢。你得赶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默默点头,我见犹怜。长痛不如短痛,可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这孩子根本下不了决心和那个贱人来个了断。要知道雪琳是他的初恋,众所周知,要和初恋分手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不过,我也没有立场告诉他怎么做,我在他这个年纪,说不定还没他这种状态呢。 “帕拉斯?”约瑟夫望着我,眼神楚楚可怜。如果你喜欢吸血鬼的话,他那双碧眼称得上美丽。“人会转变吗?” 真叫我胃疼。“我不知道,约瑟夫。或许吧。”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句善意的谎言。我自己是从来不信的。 *** 我在美杜莎的办公室待了一个半钟头,记了一大堆笔记,听了一大通指示,头疼得要命。我一点也不意外,这么多事在脑子里搅成一团,脑袋没爆炸简直是奇迹。当然,这一天才刚起个头,没准下班之前就爆炸了。 约瑟夫说的是真的,连续三晚,每晚12点19分,也就是塔克先生来柜台付账的时候,监控画面都有短暂的停顿。美杜莎和我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我决定待会儿跟卡斯宾说这事。“他压根都没想起有监控录像这回事,侦查能力堪忧,”她评论道,我提醒说卡斯宾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们有监控。 “亲,这不是你份内的事,”她说,,满头的小蛇有点蠢蠢欲动。“做你该做的事。”话虽这么说,我的脾性她是知道的。不过,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争论。 “遵命,夫人。“ 圭多9点到,我有20分钟的时间来让一切井然有序。哈维提前到了,精神高度集中地听我介绍了身为领班的职责。“俺不会让你失望的,帕拉斯小姐,”他来了段脱口秀,“使命必达。罗西今天不舒服,我找来了和雷姆替代她和艾斯特。我们会好好干的,帕拉斯小姐。”他点头致意然后走了,我笑了笑。 丹尼斯居然提前五分钟到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打了卡直奔维护牌,棒球帽的帽檐推向脑后。他今天的装束是蓝色牛仔衬衫配蓝色牛仔裤,毫无新意,不过牛仔裤勾勒出的臀部曲线相当给力。 “早,帕拉斯,”他逐页翻看维护单,我从成堆的文书和培训材料中探出一只手,打了个招呼。“今天有什么安排?” “咱们新来的伙计五分钟之后到。” 他扬起一条眉毛。“真的假的?这是闹哪样?我还不知道咱们这儿有空缺呢。” “我也一样。这是侏儒们的主意。”丹尼斯走到办公桌前倚在桌角。“他是新任客服经理,名叫圭多。” 丹尼斯哼道。“你好像有点怕了。” 我打开训练手册,翻了个白眼。“我宁愿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也不想做什么劳什子培训。而且他是头狼人,真心不待见他们一族。” 他站直了身子,“啥?他来打酱油吗?“ “就是说嘛。不过美杜莎说了,谁发工资听谁的,所以侏儒们说了算。我只是个小卒子。” 丹尼斯狂笑不止。我权当没听到。“你这坏蛋。”我佯装嗔怒道。他笑得更夸张了。 “能逗您老人家一笑,我还真是荣幸哈,”我气呼呼地走回办公桌,默默诅咒他笑疝气。 “顺便说下,三楼西厢暂时不对外开放。这事没解决之前,不能冒险让客人住那边。没有讨论的余地,等我们获得了足够的信息,再考虑重新开放。”我说。“鉴于本周末房间全订出去了,这的确是个麻烦。” “等等,”丹尼斯说。“你自己就住在三楼西厢。你要搬出来吗?” 他眉头紧锁,我当作没看到,“当然不。我又不怕自己受伤,丹尼斯。如果客人受伤,我们就有大麻烦了。”不等丹尼斯的说教出口,我就先发制人抬起一只手示意他收声。“少来。有的是重要得多的事要担心。一会儿我给卡斯宾去个电话,看看警方那边进展如何,顺便问问他对这些被他忽略了的监控录像有没有兴趣。” 丹尼斯惊奇地睁大眼睛,“他没跟你要监控录像?他都不知道有监控录像吧?” “对此我深表怀疑。毕竟是个小警局,不比联邦调查局。或许他根本没想到这茬。” “你看了录像吗?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背倚墙壁,双手在胸前交叉。 “塔克先生付账的时候,画面定格了。每晚都是这样,而且发生在同一个时间点,这里边有点古怪。美杜莎和我都想不通。话说回来,这是卡斯宾份内的事。我干嘛操这闲心。”我边敲键盘边看了眼时间。九点十分。显然守时不属于的新员工的特长之一。我把退房记录打印出来,问丹尼斯道,“你手头没事吗?那就去在302的门上贴张封条,好吗?我不希望看到有谁误打误撞闯进去。” 丹尼斯点点头,拿起剪贴板记下了。“我会四处看看,好好观察下新来的伙计。我猜,他肯定听说过你的大名,所以巴不得晚点开始培训。”在我拿东西丢他之前,他傻笑着闪身出了门。 “混球,”我咕哝道。我还是更喜欢他宿醉未醒,安安静静的样子。 *** 趁圭多还没到,我打开手机,看到有三条提示。我把这只手机留作私人时间私人事务专用。我揿下按键,查看语音信箱—— 我狂奔到后面,对着垃圾桶呕吐。还有两条留言没听,我把它们直接删了。 又得换号码了。耳朵里充满海浪的轰鸣,鼻腔充斥着咸水的气息。整整十分钟,我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之后才停止战栗。 *** 十点钟的时候,我开始幻想圭多是美杜莎臆造出来的。当然,只是幻想。十一点,退房时间已过。我真的要生气了,上午这班的重头戏就是退房,除非发生302这种情况,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不过这么一来,我就有足够的时间联系卡斯宾了。我提到了监控录像,他赶忙一溜烟跑了过来,活像痴迷于巧克力曲奇的精灵。 “昨天你干嘛不告诉我有录像?”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可能你没发觉,昨天我可是忙得焦头烂额,”我反唇相讥,把三盒录像带递过去。“这本是你份内的工作。不用谢。”他脸色阴沉,大概是没觉得我这话有多幽默。 “好吧,谢了。”他看起来略憔悴,可怜的家伙。我几乎为他感到同情了,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就让我打消了念头。“进302之前,你也没想起有录像这回事吧。我猜你已经看过了。”看着他瞪得滚圆的眼睛,我的同情之情烟消云散。 “事实上,我是看过了。你有意见吗?”我坚持自己的立场。他能拿我怎么样,逮捕我?哼,他倒是试试看。显然他还不知道我的朋友遍天下。 “事实上,”他学舌道,“对此我相当有意见。别多管闲事,帕拉斯。我很感谢你的帮忙,不过你也该适可而止了。”这家伙在考验我的耐心。 我双手撑着柜台,身体重心前倾。“听好了,塔尔波特警官。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这是我的旅馆,我对这里的每个人负有责任。我一直抱着很合作的态度,这点今后也不会变。但是,让我跟你把话说清楚。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直到我的客人和员工是百分之百安全的为止。”我挺起胸膛说,“我可以是你最好的朋友,也可以成为你最难缠的对头。你看着办。” 他内心斗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倒是挺逗。这一带接待非人生物的旅馆只此一家,跟我这个经理撕破脸可没什么好果子吃。这里发生的糟糕事儿是不少,可跟我和美杜莎来救场之前的情况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其他条子都清楚,这家伙需要有人给他点教训。 显然,他自有一套行事方法。“我跟你讲,帕拉斯,”他开始说教了,偏偏这时候后脑又感到隐隐刺痛了。这周压力山大,我快崩溃了。幸好丹尼斯现身救场,时机把握得刚刚好。我隐约察觉到他一直在暗中观望,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 “嘿!卡斯宾。”他招呼道,好像他们是铁哥们。“老伙计,最近咋样?”他拍拍卡斯宾的肩膀,有意无意地把他往外领。我趁机躲回柜台后面,调整情绪。我一度濒临精神崩溃,这是两天之内的第二次了。我坐下来,低头深呼吸,尽量不去想往日的幽影和悔恨,试着忘掉眼前的讨厌鬼。 过了五分钟,丹尼斯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重新整理办公用品。“帕拉斯?你还好吗?” “不好。一团糟,丹尼斯。找个东西都得折腾,我受够了。把标签机递给我。”我毫不掩饰厌倦之情,在第一只文件柜里乱翻,另外还有六只。“难怪我要用的时候找不着。”我一直背对着他。 丹尼斯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把我扳过身来。他最好什么也不要说,他要是再说什么安慰的话,我就要当着他的面哭了。 “帕拉斯,”他温柔道,我挣脱了他的手,哽咽着说,“别,别说了,丹尼斯。” 他点点头,抽回手,。“我不知道你跟卡斯宾说了什么,他可是气坏了。”他咯咯笑,那一刹那的柔情随稍纵即逝,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你着实给他颜色看了。”有时候,我对丹尼斯不够信任。 “我才不关心他气成什么德性,是他颐指气使在先。这是我的旅馆,还轮不着他来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我气呼呼地说。“他也不看看自己在跟谁打交道。” 丹尼斯摇摇头。“姑娘,这不是你第一次被低估了。瞧,从马尾来看,你至多十五岁,可你远不止这个岁数。还有你的娃娃脸和蓝色的大眼...”他沉默了,只是专注地看着我。 “别跟个花痴似的,”我打断他的话,挤开他的身体,从柜台上一把抓过标签机。“你最好已经把情况告诉他了,我可没这心情。” “他懂的。”丹尼斯微笑着说。“我叫他晚上去酒吧和大卫那群人喝几杯,弄清基本情况。不一定有用,试试总没坏处。他千方百计想当上警司,与你为敌对他的仕途可没好处。” “难怪。野心勃勃嘛,真是不能再好了哈。”我瞥了一眼标签机的按钮,把它扔回柜台底下,没那心情轻拿轻放。 前台的电铃响了,我叹息道。“真是片刻不得安宁啊。谢了,丹尼斯。”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我快步走回前台打理。 “看来你的服务有待改进啊,”站在柜台前的男人得意地咧着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洋洋自得的笑容。 第七章 “您好,先生?“我说,尽量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柔和点。说真的,还挺费劲。“抱歉让您久等了。很高兴为您服务。” 面前的男人又高又瘦,这种酷暑时节还穿着三件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身上散发着麝香味的古龙香水,但是用得有点过度了。他留着长鬓角,蓄着山羊胡,后者看起来活像——呃,我想不出委婉的说法——阴毛。留着棕色的头发,一双——金色的眼睛。 这下我知道是谁了。 我看了眼时间,客气地说,“你迟到了。足足晚了几个钟头。你平时经常迟到吗?” “我道歉。看来咱们没开好头。我是圭多·曼勒罗,新任客服经理。叫我圭多就好。你是?”我握住他伸来的大手,轻轻摇了摇。哼,明知故问。这下好戏开场了。 “我是帕拉斯。” 我费了点劲才从他的巨掌中把手抽回来。他再度咧嘴笑笑,露出一排牙齿。吓唬谁呢。 “就叫帕拉斯?没有姓吗?” “就叫帕拉斯。”我才不会乖乖就范,他真想知道就得自己去打听。 “上午你当班?我得说,直到客人按铃了才跑过来接待,看上去可不大像话。上班时间,你应该一直待在前台。另外,你还忘了戴胸卡。”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他正在说什么关系国家安全的大事。 “不好意思,我是前台经理,”我冷笑道。奉陪到底。要我向他解释,休想。 他点点头,“哦,有意思。我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请便。” 在后台,我把钟指给他看。“你没必要这么做。”他嗤之以鼻。“我又不是拿时薪。” 上班迟到了两个小时,派头挺大。我想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常态。于是我问他。 “对你来说,守时很难吗?在我们这儿,圭多,严格遵守上班时间是非常重要的。你要准时换别人的班,咱们这儿的员工有特殊的需求,要顾及这一点。他们每天必须准点下班。” “我向你保证,今天的迟到是不得已为之。”他再次咧嘴笑笑,我只得控制自己不咬牙切齿。“你可以放心。虽然不打卡,我会准时上班的。” 侏儒弟兄几次三番想说服美杜莎按月给我计算薪水,都被她挡了回去。虽然很多时候我忘了打卡,考虑到有这么多工时,还是按时薪计算更划得来,。 “行吧。你的夹克要挂起来吗?” “不用,谢了。这样就好。”他环顾四周,目光掠过文件柜、食橱和摆在柜台上的办公用品,然后说,“这里有点乱。” “嗯,有点。”我回应道。“这几周很忙。”我不会让自己被他激怒的。 来到前台,他盯着每样东西看,鼻子嗅个不停。虽然有过几次不愉快的经历,总的来说,我对狼人一族没有偏见。他们是急性子,很容易分心,还有点喜怒无常。他们总是喜欢抱团,这有利有弊。一旦被认可为狼群中的一员,他们会不惜生命来保护你,如若不然,他们把你扔到车底下连眼都不眨。他们内部阶级森严,对此我深恶痛绝。 来到电脑终端前,我拿出培训手册。圭多咯咯直笑,“你觉得有必要教我使用这个系统吗?是艾丽亚吗?” “是的,六个月前换装的。”我停止翻手册,感到有点不解。这应该是好事。他没让我失望。 “我在之前的那家一直用这个系统,整整两年,”他说。“再熟悉不过了。”事实上,系统发布至今才8个月,我们是首批安装的旅馆之一,真是耐人寻味呢。第一天上班这家伙就开始扯谎了。 大概是想证明他所言不虚,圭多轻点屏幕,调出报告页面,又按了几个键,机器开始打印住宿客人名单。很好。 我合上培训手册, 脸上带着大大的微笑。“那敢情好。正好省得我教你。我就在那边的角落里,”我指给他看,“有点工作赶着做。有事喊一声就行。”说完我走过去坐下,用不着等多久,就能看到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了。 电话铃响了,圭多朝埋首文书的我看了一眼,然后拿起了话筒。“呃,早上好,这里是,”他发了狂似的四下张望,终于发现了柜台上的商务名片,“呃,旅者天堂,我是圭多,乐意,呃,为您效劳。” 他站在电脑终端跟前,开始点按钮,一边语无伦次地跟电话里的人交谈,一边噼里啪啦地胡乱按着键。我的耐心耗尽了。 我走过去,径直从他手里拿过话筒。“您好,我是帕拉斯。哦,温斯洛先生你好。我这就给您查查。是的,您28号的预订已经被接受了。没问题,很抱歉让您久等。您要核对一下确认号吗?对的,确认号是正确的。谢谢您,先生。祝您有美好的一天,咱们28号再见。一路平安。”我一气呵成,挂了电话。 双手在胸前交叉,我等着他的反应。 “干得好,帕拉斯。你通过了测验,表现不错。”圭多撩了撩头发。 “测验?”我哼了一声。“测验。那是个测验。”我几乎被他拙劣的掩饰逗笑了。 “当然。作为客服经理,我的职责就是确保客人得到优质的服务,从而提高旅馆的顾客评分。”他紧了紧领带结,烦躁地捋直西装上的翻领。“我的工作就是保住旅者天堂的招牌,想必你也明白,光有分数还是不够的。”说完他做作地清清喉咙。 “是嘛。你是轮值当班还是干嘛来了?我得弄清楚,好安排日程。”狗嘴吐不出象牙,他那张虚伪的狼嘴也好不到哪去。 “事实上,安排日程的工作也归我了。 听到这话,我唰的站起身,“是这样吗。”我转身直奔美杜莎的办公室。 *** 过了一个半钟头,我气呼呼地出来了。要是我有美杜莎的那头蛇发,这会儿的闹腾声估计没死的都得被吵醒了。 圭多站在两台电脑终端之间,试图给客人登记却又无从下手。他那种急切的状态,就好像自己想上吊,但是总也下不了手一样。而一旁的客人在那囧站着,有点怒了的感觉。就这种服务水平还指望提高客户评分,天方夜谭。 “要帮忙吗?”我问圭多。 他压低声音,“系统出了点问题,我登不进去。”真是个白痴。 我招呼客人道,“下午好,康纳先生。欢迎光临旅者天堂。这位圭多会帮您登记,趁这个时间,让我来给您介绍一下本店的情况吧。” 康纳先生从满头大汗的圭多脸上收回目光,松了一口气似的朝我微笑。“每天早晨五点半到十点之间供应早餐,泳池和热水浴在晚上10点之前都是开放的。所有房间都通了宽带,那边的工作站”我指给他看——“是专供客人使用的。”康纳先生点点头,我继续介绍。“所有房间都配备了冰箱和微波炉和有线电视。如果你有特殊需求,我们也会尽力满足。今天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我忽闪着睫毛,呈现出完美的微笑。 “不必了,”康纳先生回答道。“从凌晨3点就开始赶路,我累了,只想赶快到我的房间睡上一觉。” “我能理解,先生。”说着我低头查看圭多的进展,看到他把客人安排在二楼邻近制冰机的房间。这行不通——客人很累,那台有些年头的制冰机的噪音会打扰他休息。“请稍等,先生。电脑有点小问题,您也知道这些高科技玩意儿有多娇贵。我来吧?”我问圭多,他立刻就同意了。 我驾轻就熟地安排好房间,让客人在登记卡上签了名,然后把钥匙给他,还送给他一瓶凉水。 圭多开口了,“我们得做个系统诊断。显然系统不是出故障就是是程序失灵了,不停地把我踢出来。”他掏出块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我以前操作系统从没出过问题。” “是吗?或许是该做个诊断。顺便说下,美杜莎正在她的办公室等你。我带你去。” 他拽一拽衬衫的袖子,露出恰到好处的一截,然后说“当然。”他跟着我来到美杜莎门前,看到我拿出门卡开门,他说,“什么时候给我一张?” “没你的,”我懒得多说一个字。“在她开口之前,眼睛一直看着地板。”我给他这条建议已经很慷慨了,借眼镜想都别想。我放他进去,然后关上门。 *** 丹尼斯从藏身处走出来,虽然说他是“躲着”有点不大公平。最终他从门口探头进来。“嘿,怎么样?” 我做了个鬼脸。“他去美杜莎那儿了。” 丹尼斯过来,坐上办公桌一角。“上次见你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是因为雷欧偷押金被开除的事。这家伙真有那么坏?”他咬着根牙签,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丹尼斯。我去找了美杜莎,当然她在监控上看得一清二楚。这家伙不仅撒谎成性,而且也完全不能胜任这里的任何工作。”我靠在椅背上开始啃拇指甲。丹尼斯轻轻把我的手从嘴边拉开,于是我双手紧扣放在膝盖上。“他对系统缺乏基本的了解,身为狼人给人的感觉倒像是条蛇,我一点都不信任他,滚得越远越好。” “美杜莎怎么说?”丹尼斯叼着牙签。 “她也无可奈何。侏儒弟兄明确表示,给予这家伙全权委托。”我耸耸肩。“我不知道圭多许诺了什么,反正他们是死心塌地上了贼船。 咱们今后的日子难过了。日程安排,团体订房都交给他了,他还掌管和客户服务相关的一切。” 丹尼斯拿开牙签。“可,那是你的工作啊。准确地说,大部分是你的工作。你怎么办?” 我叹息道,“我倒不担心自己,我担心其他的人。圭多既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需求,也不了解他们的工作方式。如果约瑟夫没能赶在破晓前离开呢?或者某个僵尸开始缺胳膊少腿呢?比如艾斯特。要是林瑞小姐临时决定要个房间呢?”我不由得又开始啃拇指甲了。 丹尼斯笑了。“姐们,咱们经过比这糟糕得多的事。还记得那个女人吗?叫罗宾什么来着?那只女妖。她待了差不多一周就跑了,比我预想的还多坚持了四天。这工作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帕拉斯。坚持住。大伙儿都在背后挺你。” 我点点头,可内心里我在尖叫。我有预感,圭多绝不会待一周就走人,而且日子要难过了。 我宁愿只是自己想多了,但我清楚地知道预感是对的。 *** 圭多好歹活着从美杜莎的办公室出来了。看上去他的态度似乎有点动摇,可惜只是有点而已。如果接下来他没有开口说那些讨人厌的话,我或许还有点赞赏他。 “她是个奇葩,不是吗?”他喋喋不休起来。“我想不出,整天坐在办公室里还怎么打理旅馆。至少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把她关在屋子里。她真丑。” “她是你的上司,圭多。说话注意点。”我说道。“还有,是她自愿在屋子里待着。”我走上前戳着他的胸膛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上司,已经在这里整整三年了。她见过比狼人厉害得多的东西。你提起她的时候最好放尊重点。”说这话的时候我咬牙切齿得厉害,下巴都痉挛了。 圭多掀起上唇,露出犬牙,就在那时候,哈维带着填好的记事板来到前台。其他服务员正推着小车往后面走。带着感激,我不失时机地转过去面向哈维。这个傻逼真他妈的让老娘火大。 “干得好,哈维,”听到这话,哈维脸上笑开了花。“今天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没有,帕拉斯小姐,一切顺利。姑娘们的活儿都干的很好,特别是跳跳和雷姆。因为三楼的麻烦事,其他姑娘都不想上去,所以我让她俩负责。艾斯特小姐明天会来吗?” “是的。干得好,哈维。谢谢,你帮了大忙。”我接过记事板,哈维回头往洗衣房走去。 “僵尸?你们这儿雇佣了僵尸?“圭多大骇。 “当然,他们业务水平一流。”我决定先发制人。“僵尸的清洁工作的无可指摘。他们对细节异常的敏感。”我开始往电脑里输入已经打扫干净的房间号码。 “你不担心他们会对客人不利吗?”圭多越过我的肩膀从身后看我操作,这使得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身上的古龙水熏得我头痛。活见鬼,就凭他们给的那点钱,我干嘛要受这种罪?我一定是疯了。 “一点也不。他们都是合法认证过的。而且我从不掉以轻心。” “呵,咱们得重新审视下用人方针了。” 我转身直面他,“你懂什么?你去试试看啊,我倒要看你能不能招到肯进屋打扫还能打扫干净的服务员。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的客人是不同寻常的一类,圭多。人类才不乐意在这种怪物扎堆的地方工作。不信你就去招招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第一天在这里工作?“ 他的瞳孔收缩了,嗅了嗅鼻子。“有点道理。不过,风险可能超出容忍范围了。” “我在这儿的三年里,从来没有一只僵尸在这里尸变。风险极小。”你想要针尖对麦芒,那就放狗过来,谁怕谁啊。 “那只僵尸提到的三楼的麻烦事是什么?”圭多发问道。 “没什么。那只僵尸人家有名字的,叫哈维。”我开始生气了,背对着他完成了把房间录入电脑的工作。这货才来了几个钟头已经招我讨厌了,诸神帮帮忙。 圭多信步走到我的桌前,开始乱翻文件。我不禁心头火起,可美杜莎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有全权委托状,帕拉斯。侏儒们再三强调过,他可以随心所欲不受限制。咱俩的饭碗都处于危险之中。而且你住在这里,你的日子更艰难。忍着点,由他自己作死去。”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我希望他尽快把自己作死,越快越好。 *** 离换班还有一个钟头,圭多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我懒得评论拿着八小时的薪水只上三个小时的班这种行为是多么无耻了,反正不关我事。我只是乐得看他滚出这扇门。 “我明早再回来,”他说。“我会安排日程,还要见见今天没遇到的员工。比如那个维修工。有这个人吧?”圭多站在前台的另一侧,那得意的笑简直快藏不住了。 “有的,他今天非常忙。不过,明天你一定会见到他的。”丹尼斯这孬种,居然躲起来了。“夜班审查员约瑟夫早上6:45准时走人。到时候你会来见他吗?这个点对你来说会不会太早了?”天地良心,我可没带一丝嘲讽的语气。 “我会到的,”他嗅了嗅。”第一周,我上第一班,直到我熟悉了整个工作流程。在那之后,什么时候上班由我自己决定。”他用力嗅了嗅。”你知道吗,帕拉斯,有件关于你的事让我心烦。“ “哦,是吗?“好像我会在乎似的。“真是遗憾呐,圭多。我只是在努力尽我的本份罢了。” “不是指那个,”他接着说。”我明白这是家综合性的旅馆,不过我还是希望在员工队伍里看到更多人类的面孔,特别是管理职位。我知道他们喜欢让不朽生物来坐关键职位,不过,对于那些直接与客人打交道的岗位,他们也更青睐凡人员工。当然,我是例外。”他又嗅了嗅,咧嘴笑笑,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我想我已经发现你哪里不对劲了。花了点工夫,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我泰然自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故弄玄虚。 然后他打出了王牌。“侏儒弟兄知道你不是人类吗?” 第八章 我冲他笑笑,“拜拜,圭多。明早见。”然后走出他的视线,回到我的角落。白痴。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伸长脖子从夜窗一窥究竟。他握着手机,大步流星地往一辆涂着黑色条纹的黄色小车走去。我摇了摇头,强忍住把头发揪下来的冲动。这家伙不但一无是处,还是个麻烦主。 *** 我给艾斯特去了个电话,看看她情况如何,她听起来精神恢复了。“祝福你,亲爱的。我很好,明天来上班,不用担心我。哈维今天做得怎么样?” 我告诉她,哈维表现相当出色,她感到非常高兴。“不过,”我说,“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回来。这家旅馆,少了你不行。” “你真会说话,帕拉斯小姐。我真的感觉好多了,今晚还要去教堂为那些没能上天堂的灵魂祈祷。想想就叫人悲伤。” “我知道,艾斯特小姐。”我叹了口气。“除了祈祷,现在也没什么能帮他做的了。我敢肯定,他会感谢你的。” “他的名字是什么,帕拉斯小姐?你知道他的名字吗?祈祷时要用到。” “我们还不能确定,艾斯特小姐。他的真名实姓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得等警方确认。”出于某些原因,在手头有更多情报之前,我不想把名字传出去。我也不希望艾斯特因此处于某种危险的境地。 “没关系的,亲爱的。我相信我们的祈祷会送达的。” “我相信你,艾斯特小姐。那么,明天见。”她总能让我会心一笑。 “明天见。你还特地打电话过来,真是太谢谢了。” 艾斯特的声音使我有种感觉,似乎遗漏了什么。我挂了电话,绞尽脑汁想要弄清楚。脑海中划过一缕模糊的思绪,隐约跟某个名字有关,却又想不出具体的字眼。是关于302的吗?那个男人?还是什么? 终究还是没想出来。该死,今天一整天都要被这个问题困扰了。 *** 比安卡来换班的时候,我正一边咕哝着自言自语一边给一大摞文件归类。“怎么啦?”她戴上胸卡,把午餐放进迷你冰箱。“你看起来有点疲惫。今天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跟平时不一样,倒不是因为客人的缘故,”说着我把又一份文件扔到文件堆上,那些是为圭多明天准备的。“新来了个客服经理,今天上任的。” 我翻阅了一下团体订房申请,然后把它们整齐地叠好。 “我们要两个经理干嘛?”比安卡停下了手头动作,直直地站在那里说,“这是什么玩笑吗?” “我倒希望只是个玩笑呢。”我把团体订房单订在一起,放在其他文件的上面,然后站起身,看着比安卡。“侏儒们搞的鬼。” “啊,”她点点头。我喜欢和比安卡聊几句,我们心有灵犀。“为了保住招牌,对吗?” “答对了。”丹尼斯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屁股坐上我刚腾出来的椅子。 “你这家伙,”我半开玩笑地说,“整整一天,把我一个人丢下和圭多独处,谢您呐。”丹尼斯只是咧嘴笑。 “那是他的名字?圭多?”比安卡咯咯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丹尼斯轻蔑地哼了一声,考虑到我的饭碗,我说,“他注重细节,非常关心客人的体验。” 比安卡转动着眼珠。“好啦,告诉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她太了解我了。说实在,憋在肚子里也没劲。首先,我就不是那种脸上摆一套心里想一套的人。再说了,我们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一家人,明白吗? 我叹口气,丹尼斯说,“你还不如告诉她呢,反正她自己迟早也会看出来的。” “好吧好吧。一个自大,虚伪,撒谎成性的混蛋。这就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比安卡哈哈大笑。“这不好笑,比比。我跟你说,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头狼人。也因为他反对雇佣僵尸,他还认为美杜莎很丑。” 比安卡倒抽了口冷气,丹尼斯坐直了身子。“他真的那么说?” “我亲耳听到的。他迟到了两个半小时,就这样他还负责日程安排。他夸口说自己轻松玩转系统,却连查个预订,给客人登记都不会。另外,他喷的古龙水太多,熏得我头痛。”我摩挲着青筋暴跳的额头。 “他长什么样?”比安卡问道。 “就像匹瘦骨嶙峋的狼。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头狼人。眸子是金色的,一直嗅个不停。穿的是三件套,开一辆黄色微型赛车。脚掌很大,乱糟糟的山羊胡。”我耸耸肩。“他自认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酝酿着大的变动。我倒希望他就穿衣风格来点变动,再把乱喷古龙水的毛病改了。他这身行头实在恶心。” 丹尼斯哈哈大笑。我揶揄道,“你就笑吧。他明天要见你。”丹尼斯脸上的笑意凝固了,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笑了。 比安卡插嘴说,“还好我明天休息。或许丽拉能让他变得柔和点,这法子屡试不爽。”她斜倚在墙上,接着问道:“302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我摇摇头。“我和美杜莎一起看了带子。每晚同一时间,塔克先生到柜台付账的时候,画面都滑稽地定格了。这里边有点蹊跷。早上卡斯宾把带子拿走了,不过约瑟夫事先做了拷贝。302的房间和整个西厢暂不开放。眼下,就让一切保持原样。“ 比安卡秀眉微蹙。”你就住在三楼呀。你搬出去了吗?“听到这话丹尼斯瞳孔收缩,坐得更直了。 我伸出两根手指,分别指着他俩。“不行,不许提这事,特别是今天,我已经一肚子气了。”我眯起眼回敬丹尼斯。“我,是,不会,搬的。讨论到此为止,下个话题。”比安卡只是叹口气,而丹尼斯的表情显示他不会就此罢休。 他在椅子上伸展四肢,然后说,“我想看看那些带子,“他倒是挺知趣,一定是想着下次有机会再提搬出去的事。 我朝桌后的书架点点头。“放在那上面,自己拿。要是看出什么被我遗漏的东西,一定要告诉我。” 他伸手取了录像带,然后说,“我拿回家好好研究研究。如果看出什么名堂了,我打电话给你,帕拉斯。“他起身往门口走。“明天见。” “别迟到了,”我提醒他。“圭多说他会早到,他想要见见所有员工,还特别提到了你。你最好别爽约。” 丹尼斯挥挥手,“别担心。有我支持你呢。”他眨眨眼。“晚安,比安卡。” “再见,”比安卡回应道。电话铃响的时候比安卡正在填换班报告,我走过去拿起话筒。铃响了两声,说明是内部来电。没看来电显示,我就开口了。 “您好,前台,很高兴为您服务?”回答我的只有沉默。没准是谁不小心拨出了电话。直到挂上电话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来电房间。 我扔掉了话筒,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丹尼斯闻声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比安卡吃了一惊,望着我。“帕拉斯?你还好吗?” “怎么了?帕拉斯?怎么了?”丹尼斯从前门小跑过来。有那么一刻,我连话都说不出。喉咙突然干得要命,我费劲地咽下一口吐沫,哑声道,“302的来电。” *** 虽然我说了不用他陪,丹尼斯还是坚持跟我一起上去。“你疯了吗?如果里面有人怎么办?天啊,帕拉斯。我快被你逼疯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上去。” “可能只是电话系统出错了,丹尼斯。你知道这套系统有年头了,时不时的总出点毛病。你打电话的时候没留意到背景声音里有电台的福音广播吗?”我按下了三楼的键,等着电梯门关上。 “没有,”他说,我望着他,两人一起笑出了声。 “骗子。”他跟我抱怨过无数次了。 “或许你猜得对,帕拉斯,但是你不能独自上去。我把门封住了,除非是哪个服务员在搞鬼,不可能有人进得去。不过谁知道呢,这地方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我摇摇头。“不可能。哈维说姑娘们都不肯上去,所以他派了两个小伙子负责三楼。今天那边的房间都没有住人,我不觉得出了那事之后还有哪个僵尸愿意靠近302。” “你说得对。”门开了,丹尼斯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我踏出电梯,等他出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他是不是在我身后。虽然我不会承认,但是有他陪着,我的确安心得多。 来到302门前,我心跳骤然加速,太阳穴突突的跳。丹尼斯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他紧握着我的手臂,这多少起了些镇定的作用,不然我就要发出女生本能的尖叫了。 门把手上挂着一条无头蛇,地板上有一滩血。门上画着一个符号,应该是用的蛇血。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丹尼斯说。 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代表撒旦复仇的巫毒符号。显然凶手自认为有正当理由杀这个人。符号的涵义是‘叛徒’。” 丹尼斯摇摇头,把我从门边拉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懂的太多了,帕拉斯。知道这些能有什么好处?” 我耸耸肩,避开他的目光。“我在书上读到的。” 他哼了一声,放开了我。我想知道要多久他才能回过神来,不过我心里还有别的事要想。他回望着血淋淋的门。“你得打电话给卡斯宾。事态要失控了。你今晚不能在这过夜了,帕拉斯。” 我从他手中抽回胳膊。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丹尼斯一再提搬出去这事开始让我真的生气了。“我把昨晚跟卡斯宾说的话再跟你说一遍。什么也不能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丹尼斯。别再提了,”我先发制人地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我是认真的。你看,”我指着门,“这不代表威胁。只是个解释。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这么认为。拜托,帕拉斯。你就住在这层楼走廊的尽头。万一”他皱眉头的样子挺可爱。可我没心思去欣赏,生气还忙不过来呢。平心而论,丹尼斯怎么可能知道我早已厌倦了逃避,已经不想再逃跑了呢? “万一什么?”我想跺脚,不过那样可能被视作不成熟的表现。“我不想逃避。绝不。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以为我会逃跑。”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这就给卡斯宾打电话。如果我们先进去了,他八成会大发雷霆,而且我觉得他应该看看这条蛇。我可不想再受他一顿气。等着。”对丹尼斯的蹙眉视而不见,我回忆了一下,拨了卡斯宾的号码。 十分钟后,卡斯宾身着便装,火急火燎地电梯里冲了出来。让我意外的是,他不穿制服的时候要帅多了。牛仔裤和Polo衫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官僚气息。作为大脾气的小个子,他看起来还挺讨人喜欢的。 “老天,”看见门他惊呼。“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简直疯了。” 我耸耸肩。“这是代表正义的巫毒符号。撒旦的正义。我觉得这是某种解释。” 丹尼斯脸色阴沉。“把死蛇挂在门上算哪门子解释?我告诉她不能在这里过夜。她就是不听。” 卡斯宾带着某种类似于同情的神情看着丹尼斯。来吧,你俩一起上,看看能不能在我这里碰到运气。 卡斯宾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板。“你们这里有装监控吗?” “没有,”我说。“经费不足。只有大堂和出口装了。”他呼吸沉重,有点恼火。“嘿,我就此抱怨过好吗,侏儒们不肯花这钱,我也没法子。”我耸耸肩。 他摇摇头。“荒唐。话说回来,你俩到底在这儿干嘛?”他紧盯着我。“你不会是又想进屋吧?” “谁,我?”扮出副无辜的样子这一套从来就不曾奏效过。“我在前台接到了302的电话。于是,丹尼斯和我上来确认门有没有封好。” 他望着丹尼斯,丹尼斯说,“昨天你们走了之后我就把门封起来了。据我所知,没人进去过。服务员都是僵尸,连靠近三楼这边都不敢,更不用说进房间了。能开门的只有帕拉斯和我,而我们俩谁都没开过门。帕拉斯忙了一整天,我一直在打理泳池。” 我瞪着丹尼斯,他脸上挂着洋洋自得的微笑。诸神在上,这男人真叫人恼火。 卡斯宾问,“门还是封着的吗?” “看到那条蛇之后我们本来是要检查的。”丹尼斯拿出一张钥匙卡。“刷这张卡。如果红灯亮,说明门还封着。“卡斯宾接过钥匙,走到门前,小心翼翼用卡划过门把手上方的卡槽。红灯亮了。 “这么一来有答案了。”他把卡还给丹尼斯,双手放在后腰,望着我说,“你确定来电是302的?” “确定。电话显示屏上出现的号码正是302,而且双响铃声意味着是内部来电。不对,等等!”我屏住呼吸,终于想明白了。 两个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什么?”丹尼斯说。“你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点什么。”我面朝卡斯宾。“你没向艾斯特问话吧?” “那个僵尸?没。那些新来的问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暂时不跟他计较。 “哦,我跟她谈过。她说她想用门卡开门,可门从里面拴上了,于是她用丹尼斯教的法子设法打开了。”我看着丹尼斯。 他睁大了眼睛。“没错!她是这么说来着。” “那意味着”卡斯宾的声音软了下来。 我点点头接过他的话。“意味着房间里不可能有其他人。门是从里边拴住的。如果是有人从外面进去把他变成石头,那他们怎么出来呢?” “问得好。”卡斯宾想了一分钟。“我们最好进去瞧瞧。” *** 我溜进302,把冰桶里垫的塑料袋拿出来。卡斯宾用手机拍完照,把蛇放进我撑开的塑料袋。他接过扎好的袋子,点点头示意丹尼斯跟着他,用我的总钥匙开门进去了。当然,我在后面跟着。不能让男人们独享了乐趣,是吧? 卡斯宾开了灯,我们环顾四周。房间里的东西没有被动过的迹象,床单上的尘土勾勒出了一个人形,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看上去反常的东西了。他走上前死盯着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好像电话机会开口跟他说话似的。丹尼斯正透过窗户往外看,我走到办公桌前。 房间里的气氛挺忧伤。我合上眼,敞开心灵,试着想象这里发生的事。我听到了窃窃私语,但是没听清说了些什么。看来我是生疏了。我战栗了一下。我试着集中注意力去听,可卡斯宾拍照的按键声让我分心。睁开眼,办公桌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打开抽屉,里面只有记事本、笔和一些信封。是什么呢?这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一个男人,在一个陌生的旅馆的房间里独自死去,房间甚至都不是他自己开的,想想就叫人觉得忧伤。我关上抽屉,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镜子里的姑娘看起来疲惫又诡异,像个陌生人。 丹尼斯来到我的身后,我吓了一跳。“你还好吗?”他在耳畔柔声道。镜子里的丹尼斯手放在我的肩上,我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停留了片刻。 “嗯。” “你真的不该在三楼过夜。”他说。 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我转过身轻轻推了他一把。“别再提那事,”我反驳说。“我不走。这里没什么。跟你说了那是个解释,不是警告。就算是警告,这是我的地盘。明白吗?” 丹尼斯紧咬牙关,下巴都突突跳了。不妙。 卡斯宾说话了,“拜托,你们俩。这里什么也没有。你们要斗嘴秀恩爱可以去走廊。” “去你的,卡斯宾·塔尔波特。还有你,丹尼斯。”我冲出了房间。 ***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发热得厉害。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圭多和他虚情假意的微笑到302的诡异来电。我想到自己生疏了技巧,如果能够恢复能力或许可以查明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又考虑该怎么做才能在查明真相的同时避免给自己惹麻烦。真是头大。我担心艾斯特;我琢磨着监控的定格背后的涵义;杀了蛇又把它挂在门上的又是谁;代表正义的巫毒符号又意味着什么。 我唯独没去想丹尼斯和他放在我肩上的手。 *** 第九章 第二天,我早早地去上班,心想万一圭多迟到了,约瑟夫能走。结果不出意料,圭多自然是迟到了。当他那辆黄色的小汽车尖叫着停下来时,管家板已经做好了,退房名单也打印出来了,而且早餐部也把订货单交上来了。他一路笑容满面,趾高气扬地走到前台,就像他是这儿的主人似的。 如果他指望我说点什么,那他就想错了。老实说,我太累,压力太大,已经不可能说那些客套话了。我的眼睛酸得好像它们已经看了五公里的硬底海滩一样,当我给环保元素的主管里帕里亚办理退房手续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抿嘴笑道,“很晚才睡吧,帕拉斯?我知道长时间工作是什么滋味。它就像这个清洁河流的过程一样,永远不会结束。” 我把他的收据打印出来,说,“至少你永远不用担心失业,不是吗?”我咬紧牙关才把又一个哈欠压了下去。我问他,“我希望一切都会变得好一点。”这些元素精灵穿过传送门后,被人类弄得支离破碎的环境给吓坏了,于是决定展开一个大范围的清洁行动,并把那当作自己的使命。里帕里亚先生负责将密西西比河恢复到她最原始的状态,他自酒店开业以来就是这儿的常客。他在上游和下游之间来回奔波,努力协调各组水元素的工作。 他们的工作取得了进展,但也来之不易。他们和工业政治以及与沿着密西西比河上下的货物运输有利益关系的大公司作斗争,对任何触及他们底线的行为毫不让步。你知道的,典型的人类行为。涉及到这么多投资,已经发生过几桩丑闻了。你可能会认为元素精灵们很——软弱,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他们被惹恼的时候。他们属于那种你绝对不可小看的生物(事实上也没有人小看他们),而且只需几个痛苦的教训,人类就会明白这一点。听说现在事情进行得越来越顺利了。 里帕里亚先生一直是一个模范客人。对我而言,他是另一个努力工作的生物——他很严肃地对待他的工作。“越来越好了。我希望你能这么说。”他在收据上签了名,点点头说,“我希望可以告诉你清洁工作已经完成,而你再也看不到我了。你们人类真的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他皱了皱眉头。“只有你和我知道,帕拉斯,公开的抗议活动已经结束,但是我担心抵抗还远远不会停止。我们的一位董事失踪了,而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哇,那真可怕,”我说。“我希望结果不是坏消息。” “我也希望如此,”他说。“我们希望他只是忘了向总部汇报——他以前这么做过,但这次已经过去四天了,我们都开始不安起来。”他又皱了皱眉头。“跟人类打交道到底是件危险的事。我这么说并无意伤害你的感情。” “一点也不会,里帕里亚先生,”我微笑着说。我真的没有感到不愉快,他显然没有考虑到我为了谋生正在做什么样的工作。我绝对理解他的意思。 “保重,帕拉斯。下周见。”他从趾高气扬的圭多身边走过,出去了,还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珠滴溜溜地转。我被逗笑了。 圭多带着一身古龙香水的气味来到前台。我觉得紧张性头痛的根源又开始在额头正中间的位置砰砰乱撞起来。 “早上好,帕拉斯,”他说。他抹了抹西服的翻领,扫了一眼柜台,就像一个地主在视察他的大庄园似的。“能跟我讲讲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然了。”我啪地一声把记事本放下,把昨天整理的一叠文件放在那上面,说,“给你。这桌子是你的了。我要跟美杜莎开个会。”我强忍住一阵阵的头痛微笑着说道。“有十五个客人要退房,早餐部的订货单交上来了,还有这是你的打印文件。丹尼斯八点会来,但你迟到了一个半小时,没能见到约瑟夫。”我克制着不说其他的事,至少等我见过美杜莎之后。“如果换班的时候你在这的话,你会见到丽拉。另外一位你要见的前台工作人员是比安卡,她今天休息。” 他点了点头,说,“我看你下周的计划已经有了,但我已经做了一份,我会把它做完并贴出来。” 我咬了咬牙,感觉大脑正在大幅度痉挛似的。“我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回来,有事电联。” 他的金色眼睛瞪大了一点,就像他无法相信我要扔下他一个人一样,但是他夸下海口说,“没问题,没问题。”噢,天呐,又一个地精的应声虫。“我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完全不会有问题。” “我也相信你没问题。” *** “他在外面干得怎么样?”美杜莎问,她点燃了一支辛辣的香烟,吐出一口烟,扬起眉毛,探询地看着我。小蛇们还算安份,不时窸窣作响。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我边说边落座沙发。“其实,也不早。他说用过这个系统,但他除了打印报告之外什么都不会。”我朝监视器点了点头,屏幕上圭多正快乐地按动按钮,打印出无数张纸。“瞧。他是个报告狂。我不信任他,而且他对客人是否友好还有待观察。我可没打算帮他。” “我打过电话给他的前雇主。希望今天能收到他们的回复。无论结果怎么样都会很有趣。”美杜莎将烟灰弹进桌子上的一个古董玻璃烟灰缸里,然后眯着眼看我。“其他事情呢?” “我想要换一个新的手机号码。”我避开了她的目光,任何事情都没法逃过她的眼睛。 “又要换,帕拉斯?” 我垂下眼睛。“这是最后一次了。”虽然我住在酒店里,但手机也是我工作的必需品。我个人非常讨厌这该死的东西。它就像一条拴狗的皮带,而且显然已经变成一个关系到我的安危的严肃问题。 “六个月之前你也是这么说。侏儒兄弟很可能会问我原因,因为这涉及到费用问题。上次我还能为你找个正当的理由,但这次我恐怕不行了。你还得逃多久,帕拉斯?”她轻声说。 听到这里,我猛地抬起头来。“我不是在逃跑。我是在躲避。我不想给酒店带来任何麻烦,美杜莎。我原以为我在这很安全,就像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地方一样。如果他找到了我……”我的声音越来越轻。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敲着。“他真是执著。现阶段我们不能再增加麻烦了。”她咬了要嘴唇。“我会处理的。但不能再有下一次。” 我点点头,感到非常不舒服。我在沙发上挪了挪身子,她接着说。“302房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没?星期六的房间全部都订出去了,我们需要开放那一侧的房间。” 我解释了那个电话,门上的蛇,还有那个符号。我没有提到和里帕里亚先生的奇怪谈话,我也并非没有看到当美杜莎又吸了一口烟的时候她紧皱的眉头。烟熏得我的眼睛发痛,要不就是昨晚一夜无眠造成的疲劳后遗症。该死的手机在我的兜里嗡嗡直响,但我没理它。 当我讲到我试着打开门并感觉房间里发生了什么这一部分时,她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很勇敢,帕拉斯。结果怎么样?” “除了一种悲伤的感觉,没有什么结果。但我真的已经很久没练习了。而且每一次我这么做都会在他的雷达上留下一个光点,所以可能我没有很深入。”我在膝盖上绕着手指。“我认为那个符号是在解释,而不是警告。我在三楼待过,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再有客人受到伤害,那将成为我们公共形象将是个噩梦。” 她点点头。“侏儒兄弟上次来的时候非常好管闲事。我发现这确实很讨厌。现在最要紧的是这个周末这层楼必须开放。‘提高入住率’,你知道的。如果收入下降了分数却没有上去,我担心我们俩都得走人。” “他们不会认为你……你在开玩笑吧?”我被吓呆了,目瞪口呆地盯着她那张平静的脸。 “他们的确问过我是否知道什么。一名客人在我的酒店里变成了石头,帕拉斯,他们当然会怀疑我。特别是发生了上次那样的不幸事件之后。” “那完全是个意外!连警察也厘定那是个意外事件。”我抗议道。 她举起手来,长长的手指上留着尖锐的指甲,透着股邪恶。“孩子,我知道。侏儒兄弟是永远不会满意的。”她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接着说。“我们必须查明真相,而且必须赶在星期六之前。” 一阵沉默。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我不得不再次回到那个房间并探取能量。追踪狩猎者。这也许能解决酒店的问题,但却可能给我带来更多的问题。当然了,帕拉斯,接受困难和挫折的洗礼吧。 *** 跟美杜莎的会议结束后,我需要几分钟时间思考一下。我偷偷瞟了一眼圭多,发现前台就跟引爆了一颗纸张炸弹似的。打印出来的报告散落得到处都是,电话铃响个不停,一名客人正不耐烦地站在柜台前,等着圭多给他办理退房手续。让他忙去吧,我溜了过去,走到丹尼斯的办公室。 我敲了敲门,刷了一下我的钥匙卡。丹尼斯把这叫做他的“办公室”,其实更像是一个工作室。两张沿墙摆放的木质桌子形成了一个L形,墙上堆着架子。桌上零乱的摆放着一些工具、连名字都叫不出的装置零部件和一些奇怪的东西,但工作室的其他地方却极为整洁。 丹尼斯坐在他那张瘪塌的皮椅上,两只脚搭在桌上,身体向后倾,正在仔细阅读一本零件目录。当我进来时,他站了起来。 “帕拉斯,怎么了?你还好吧?”他把目录放下,示意我坐在前面的椅子上。“过来吧,坐下。” “老天,我看上去有那么糟糕吗?”我坐了下来。“我只不过需要几分钟思考一下。圭多看上去被前台的事情给绊住了,所以我想趁机好好思考思考。”我笑了笑,继续无视又在嗡嗡响的手机。这可真有趣儿。 “思考什么呢?”丹尼斯问,身体向前靠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封锁了三楼的那一侧,但我们周六全订满了。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查出真相,否则下周一你可能就得向一个新的总经理和新的前台经理报告了。可能会是圭多。噢,顺便问一下,你今天上午跟他见过面,觉得他怎么样?” 丹尼斯满脸不屑地说。“他对我发脾气,我想他是想在角落里闻我的屁股和尿味。试图确立他老大的地位,我猜。”他耸耸肩膀。“我决定离他远远的。这家伙是个麻烦主。” 我点点头。“他不止是麻烦这么简单。”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做成这件事,但是这意味着让丹尼斯知道更多我不希望他知道的东西。“卡斯宾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一点线索也没有,因此我得再到那个房间去一次。” “为什么?那上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帕拉斯。警察已经看过了,我们也去过那儿。” “那里面有东西。一种能量痕迹。我很久没有练习了,但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能找到它。也许我能查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着我,并没我预料中的那么疑惑不解。“一种能量痕迹?你的意思是,就像足迹或者指纹一样?”丹尼斯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昨晚你在上面感觉到了某种东西,是不是?” 我摸了摸前额,还是跳得很厉害。“是的。但自从来到这里,我一次也没做过。我有充分的理由不这么做。” “好吧,如果说我不知道你和别人有点不一样,那不太可能。”他把椅子往后靠了靠,手臂交叉叠在胸前。“每个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都注意到了。我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你不是女巫,也不是亡灵法师。你是什么?” “这是个人问题,我不打算回答。”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并开始踱步。“你不明白事情有多糟糕。我有自己的理由,充分的理由,保持一定的隐私。”事情开始变糟,简直糟透了。 “什么理由,帕拉斯?” “什么理由完全不重要。”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深入下去,真的不想。“现在重要的是找出那个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是否还存在危险。我能捕捉到能量痕迹,我们可望从那里得到足够的信息。” “噢,我认为这很重要。我认为这非常重要。”他又坐向前,说,“看着我,帕拉斯。你可以告诉我。你难道不认为必须有人知道,万一发生了意外怎么办?” 我停下踱步,盯着他的脸看,他的表情坦率而真诚。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人类的原因,一直都是。对于那些有天赋能看懂情绪的人来说,除了少数人,大部分人都是大方地表露他们的情绪。然而读懂僵尸的情绪要困难很多,对于其他许多生物除非你拼尽全力,否则根本不可能。但是人类可容易多了。 “现在,你不必知道。我最关心的是让那一侧重新开放。想想吧。如果侏儒兄弟决定换掉美杜莎,还有我,谁会代替我们的位置?你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为客房服务人员,为前台工作人员,甚至为我们的常客着想。这个地方将会成为一个人员频繁流动按小时收费的活动场所,就像我们刚来的时候一样。”我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假如三兄弟不是直接把这个地方关闭的话。更别提我还得另外找住的地方。没有了工作,我可能要沦落到在僵尸镇给人算命,生活穷困潦倒。”好吧,也许这样不公平,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就像我说的,人类可容易多了。 丹尼斯摇了摇头。“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我怎么做?” 我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我可以一个人上去,但我得进入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我猜你会这么说。如果没人支援我,我会觉得很不安。你能和我一块上去吗?” 丹尼斯点了点头。“当然了。” 我呼出一口气。“我们等丽拉来上班。我不想让圭多知道,所以等他一走我们就上去。”我站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一提到他,我的手机就拼命地响。”我把它从兜里掏出来,虽然感觉心里有块大石头,但是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六个未接电话。我想最好还是下去救他一命。” *** 圭多看到我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非常有趣,如果我不是感觉到那下面隐藏着仇恨的话,我倒是会舒心坦荡地发笑。三名客人在等待退房,电话响个不停,电脑死机了。简直就是农场上的又一个早晨,忙乱不堪啊。 我给了三名客人手写的收据,让圭多给电脑的客服打电话,我认为他惹的麻烦,应该由他自己去搞定。我圆满应答了三个打进来的电话。二十分钟后,所有的“小火苗”都被扑灭了,我看着柜台上铺得到处都是的报告,不知道这个白痴到底想干什么。 圭多一边开始收集他的报告一边说,“我给你打了六个电话!你之前跟我说过,有事打电话给你。如果发生了火灾怎么办?你今天的行为真的不能算个优秀的前台经理。”他听上去很烦恼,而且他伤了我的心。 我试着帮他收集报告,但他却一把从我手里夺了过去。真是个白痴。好像我没看过每一页报告似的。“如果发生火灾,我希望你会明智地拨打9-1-1。我在开会,圭多。一个重要的会。你明明告诉我你不会有问题。你有经验的。”我两手叉腰站着。“如果你连前台工作都应付不了,那我们会很麻烦。” 他咆哮起来。实际上是在对我咆哮。我感到脑袋后面一阵阵刺痛,而且感到毛骨悚然。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事情真的可能变得很难看,而我现在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增加麻烦。真实的情况是,我手头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都不确定能不能搞定这些。 “我是客户服务经理!我不是来做前台工作的,你才是,”他抱怨道。他双手抱着报告,面对着我,脸涨得通红,那上面是一种我见过的最虚伪僵硬的笑容,露着尖利的犬牙。“我相信你不想让我帮你做所有的事情吧。” 我咬着自己的嘴唇内侧直到尝到血腥的味道。这家伙是简直就是我的肉中刺。好像你能帮我做所有的事似的。“也许你到后面的房间里去看你的报告,这样会好一点,”我说,“别受前台的事情干扰。” “我正想这么做,”他气呼呼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嘲讽像他额头上的汗水一样滴下来,我闪到一边,让他在一阵恶心的古龙水和狼骚味中走过去。今天正变得越来越好了。 *** 圭多忙于“提高入住率”的时候,我把前台的事情处理好了。艾斯特小姐拿着最新的清洁好的房间号码走了过来;让我感到安慰的是,她看上去比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多了。 “早上好,帕拉斯小姐,”她微笑着说,谢天谢地,她的大部分牙齿还在。“这是目前的干净房间。”她说了一连串的房间号码,我把它们都敲进了电脑。 “你觉得怎么样,艾斯特小姐?你看上去气色不错。”一般人不会这么跟一个僵尸说话,但在现在的情况下这句话却很恰当。她的头发和平时一样整洁,制服也一丝不苟。我试着仔细检查她而不被她发现。我相信我一分钟也瞒不了她。 “上帝保佑你,我很好,”她回答说。“三楼的一侧没有在清洁板上,所以那一块还没打扫。”我能觉察到她为此感到担忧。“我没有告诉圭多先生——我希望没有做错。我不能说我喜欢我们的新总经理助理,”她说,声音低得我几乎快听不到。 “你做得很对,艾斯特小姐。什么?我们没有一位新来的总经理助理,”我说。 “哦? 这位圭多先生,他说他是新来的总经理助理。”她扬起了一边眉毛,惊讶地问,而我则差点噎住。 “不对,艾斯特小姐。他不是新的总经理助理。就这样。他不是美杜莎的助理。” 她点点头。“可能我听错了,亲爱的。这种事情时有发生。我很高兴,因为……好吧,他看上去不大喜欢客房服务人员。”她眨了眨眼睛, 眼神忧伤。 怒火在燃烧。“别担心,艾斯特小姐。炒人和雇人这种事,或者他认为他有权利过问的许多事情还轮不到他做决定。我会跟他谈一谈。”噢,天哪,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艾斯特开始浑身发抖,看上去好像被吓到了。“噢,别,帕拉斯小姐。我不应该说这些的。我不想惹麻烦。” “没事的,艾斯特。不是什么麻烦事。”我把手伸过柜台,握住她颤抖着的冰冷的手。我尽可能地安慰她。“我会处理好的,这是我的工作。没有什么问题,不用担心。你干得很好,美杜莎和我都很欣赏你。” 她终于安静下来,但我却被激怒了。这个狗娘养的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第十章 我正想走到后面好好地教训一顿圭多,这个新来的混蛋,十足的大混蛋。这时电话铃响了,而丽拉也欢快地走了进来。她今天看上去特别闪亮,而我也第一次感到脸部肌肉放松了些。我听说小精灵很自私而且报复心强,但是我在丽拉身上一点都看不到。客人们喜欢她,而且虽然说僵尸通常不会受到小精灵的影响(嘿,当你半死不活的时候,我想你也不会受到什么东西影响的),其他的员工都很喜爱她。 我在我的小角落里听电话,这时候丽拉打了卡,正在做接班的准备。 “欢迎致电旅者天堂,我是帕拉斯,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帕拉斯,我是汤姆·伯根斯托克。”天哪,呸,呸,呸,呸。是区域经理。 “你好,汤姆。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赤裸裸的谎言。汤姆的电话从来不会有好事。 “我听说你们酒店出了点问题。”我在椅子上坐下,做好战斗的准备。我知道这不会是一次愉快的谈话。 “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汤姆。”我甚至没有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报纸没有登,而且警察还在调查。我已经封锁了三楼的一侧。我们目前还没有收到什么消息,但调查的官员随时可能打电话来。”该死的卡斯宾。被我抓到,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知道,据我所知,星期六晚上你们所有的房间都订出去了。你也知道,林瑞小姐有演出,而你们酒店又离演出场所最近,所以你们不可能把那一侧封锁掉。你们这家是分店,帕拉斯。如果你们都订光了,那附近所有的酒店都订光了,即使有酒店愿意接受你们这类客户,他们也没法支援你们。” “我明白,汤姆,我们正在处理这件事。”我想到了林瑞小姐的所有粉丝,那些人跟着她巡回旅行,如果他们不得不另找住处的话,事情会很糟糕。我开始全身冒汗。“我有信心那一侧会及时开放,派上用场。” “最好是这样。把旅客赶到其他酒店是一种选择,但实际上你们没得选,因为你们的收入将会减少,这将会是……呃,也就是,对你们毁灭性的打击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的。侏儒兄弟会很不高兴,而且这肯定会影响到旗帜的问题。你一定不想事情变这么复杂吧”我纳闷他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林瑞小姐给他打电话了吗?或者是闪亮蝴蝶的其他人?或者是圭多干的? “我当然不希望这样。”我的胃开始慢慢地翻搅起来。“就像我说的,我相信我们最迟明天上午就会重新开放那一侧。” “最好如此。林瑞小姐不止具有很大的吸引力,而且她的粉丝们也很舍得花钱。你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和闪光蝴蝶之间把关系搞僵吧“我同意。”我还能说什么呢。 “很好。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我会的。”好像我必须这么做似的。很显然已经另外有人这么做了。 *** 我听到丽拉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在清点抽屉和整理文件,但就是她的小曲儿也无法让我感觉好受一点点。我坐在椅子里,眼睛盯着桌子上方的公告牌发呆。我脑子里有太多东西而地方不够。我感到我的脑袋就像一个绷在一个保龄球上的安全套。 我随手抽出一本便笺纸,抓了一支笔,开始胡乱画起来。我将几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我感到一阵晕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想我有可能漏掉了将所有这些结合在一起的最关键的东西。在去那个房间之前,我真的得和卡斯宾谈一谈,但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意图。我随意地涂抹,同时胡思乱想起来。 门从里面反锁了。没有人听到什么动静。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笔沙沙地划着,而我思索着。床上躺的那个人不是登记的那个人。他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从房间里打来的奇怪的电话,就像有人在召唤我上那儿去一样。那条蛇。 我看着便笺纸上我临摹的那个显示在门上的符号。这个符号会是问题的关键吗? *** 该死的电话又响了,丽拉拿了起来,示意是找我的。很好。我丢下纸和笔,努力保持愉悦的声调,虽然现在这么做要比平时困难得多。 “我是帕拉斯。” “嘿,帕拉斯。我是泰隆。” 滚犊子的。我应该想到闪光蝴蝶的经理会是下一个。我准备好迎接又一轮的轰炸。 “喂,你好,泰隆。蝴蝶那边情况怎么样?”我欢快地说。“我相信你已经知道林瑞小姐已经安全到达了,而且我们把她照顾得很周到。”许多小美人鱼在我们这儿待过,但没有人像美妙的林瑞小姐一样。她的巡回演出极受追随者的欢迎,这使本地区的许多主妇和女伴感到惊慌不已。林瑞小姐每隔八个星期来一次,每一次来都会有新的追随者加入。我们停车场的车经常发现轮胎被划破,甚至比这更糟糕,女人们为了阻止她们的男人被引诱,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有一次很难忘的状况,一个本地女人把她丈夫卡车的引擎给取了出来。 “我听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传闻,帕拉斯,我想应该给你打个电话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泰隆的嗓音柔和而迷人,就跟许多半人马一样,但他比赛德里克那一款好一些。 这一次,我打算装傻。“你说什么,泰隆?”我把电话线绕在手指上,同时努力保持中立的声调。“我们满足了林瑞小姐的所有要求,而且据我所知,她很满意。” “不是林瑞小姐。相信我,我知道她是难伺候的女主,但是她带来的收入完全值得。”他轻声地笑着,像一块温暖的焦糖。“我听说你们那儿发生了意外伤亡,而且可能没法为她的追随者提供足够的房间。”这个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出去的,我问自己。我向上帝发誓,这个地方的漏洞比筛子的洞洞还多。 “嗯,有人长着一张大嘴巴,这就是事实,”我愤怒地说。“你介意告诉我你是从谁那听说的吗?” “嘿,帕拉斯,你知道我是从来不会透漏消息来源的。”我几乎可以看到他在微笑。“是真的吗?”他也许很迷人,他也许在笑,但我并没有笨到低估泰隆的能力。 我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松开了电话线。“我们发生了一件小事,的确没错。但所有客人订的房间,我们会像往常一样保证入住。而且客人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我向你保证。”我希望可以不必收回我的话,因为我不习惯不守诺言,更别说食言了,而且我感到这个诺言吞下去将会又苦又涩。特别是如果有其他客人受到伤害的话。 “我知道你一诺千金,帕拉斯。没有你的酒店,这儿的生意将不好做,所以我很感激你。我很抱歉为这件事情打扰你,但星期六的表演实在是重要,我想你会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我当然理解,泰隆。别担心,有我们在,你放心吧。”我试着不去管胃里面堵着的那块滚烫的大石头。 “只要你开口,我们为你提供免费的赠票,帕拉斯,”他说,我接受了,因为想到了卢克。泰隆告诉我星期六下午信差会把票送来,我们挂断电话前说了一通极度赞美对方的话。这部分我还不需要捏造。 *** 我需要给卡斯宾打电话看看尸检和录像带是否有什么结果。今晚我得再进那个房间,并尽我所能收集一些信息。说实话;我很害怕。这么久没做过,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做得来。当我刚到这个地方,来到这个酒店的时候,用厚厚的墙把自己封锁起来似乎是最好的办法,现在要把围墙拆掉,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是,我有其他选择吗?我的工作,还有我住的地方,都承担着很大的风险。美杜莎的工作,还有这些员工怎么办?人们的生命可能受到威胁。不,我没有其他选择。 我拿出手机给卡斯宾打电话,这也许是我用这个号码打的最后一个电话了。 铃声刚响他就接了,就像他在等我这个电话似的。“嘿,帕拉斯,等我一分钟,好吗?我正想给你打电话。”这个混蛋让我在一头等。 当然了,他会给我打电话的。我很确定。 我满腔怒火地等着,一边在数秒。比讲电话更让我讨厌的是在电话一头等,而六十秒是我的极限,时间一到我就挂断电话。在最后一秒钟,他拿起了电话,说,“谢谢你等我。我正在跟验尸官通话。” 我的怒气并没有减弱,但的确稍稍消退了一点。“你们发现什么了吗?尸检结束了吗?喂,我记得第一次上去的时候,这家伙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哇,你别管!”他听上去跟我一样气愤。很好。我不希望自己是唯一受到折磨的人。我也许有点儿邪恶;我从来没有试图掩饰这一点。 “我发誓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我听到他做了个深呼吸,开始说道。“你知道,他变成了石头,又没有其他的外伤,所以这是官方给出的死亡原因。样本已经送去做DNA检测,但结果没有几个星期出不来,而且我不确定我们从那能得到多少信息。” 我的脚敲击着地板,我试着控制自己不对着电话大喊大叫。他妈的快点,老兄!“其他的呢?” “我正要说呢,帕拉斯。我们不能得到完整的齿模,但就像我们已经知道的,死者不是身份证上的那个人。我们确定了他的名字叫托马斯·瓦许尔,39岁,来自密苏里州的克里夫科尔,就像那个打来电话的人说的那样。” “这么说他是来自河那边的有钱人。他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有趣的问题。我做了一些调查,得知——他是林瑞小姐的粉丝。” “什么?”我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是的,小姐。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的原因。我们发出了布莱恩·塔克的全境通告,但就我们找到的资料看来 ,他是瓦许尔先生的下属。”我发现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我想很好理解为什么是塔克先生登记入住,如果瓦许尔级别很高的话。”我啃着笔端,看见丽拉正欢快地在前台忙着,她正在给一群水仙子办理入住手续。她们肯定是来看表演的。“来贫民区逛,让另外一个人替他登记。这家伙是什么人?” 我听到翻阅纸张的沙沙声。“显然,他是元素人董事会的一名富有的董事。他在河流清洁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 “天哪,”我感叹道,“事情越搞越大了。我们将没法不让报纸登出来。”接着,我的脑海里突然萌生一个想法。我想起今天早些时候和里帕里亚先生的谈话,我很想知道这个人是否就是那位失踪的董事。我几乎想问卡斯宾了,但他这时候说话了,而且说错话了。 卡斯宾说,“说实话,我不认为会有这种问题。我这么说并无意冒犯你,但是董事会的高管,因为追巡演而死在一家廉价酒店的床上,变成了石头!这种事董事会是不会让它见报的。这是很糟糕的宣传。” 我试着不去在乎“廉价”这样的评价,但我肯定会耿耿于怀好长时间。 沉默变得让人很难忍受。 “帕拉斯?你在吗?”卡斯宾看来知道他过分了。 “在。请继续。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我几乎要把笔头完全啃断。 “不知道。验尸官把他的手锯下来,送去了实验室。希望过不了多久会有结果出来。” “嗯,谢谢你,塔尔博特警官,”我冷冷地说。“有其他事吗?” “帕拉斯,你瞧。我很抱歉说了‘廉价’这个词,好吗?”他听上去真的很诚恳。“我只不过告诉你从那个角度看过来事情是怎么回事。那样的话,对你们也有好处。你明白吗?” 我叹了口气。“嗯,我明白。我很感激你所有的这些信息,卡斯宾。你对是谁干的和他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线索吗?我们需要在开放三楼西厢之前确保那儿一点危险也没有,而且,老兄,我现在就需要知道。你不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我们星期六全订满了,而且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安置客人。而且这些人都是粉丝,你理解我的意思吗?如果他们来到这里却发现没有地方住,他们将很不高兴。实际上,”我接着说,“他们会睡在车里。或者睡在大街上。或者睡在停车场。结果可能对那天晚上当班的警察会是个巨大的噩梦。”你瞧。祸不单行。 他咳嗽了一下——他可能被噎住了,我希望是这样。“天哪,这个我倒是没想到。”我甚至没有试图掩饰我听到这些话时的欢乐情绪。“我会继续挖掘更多信息,一有进展我就通知你。” “我很感谢。如果我听到什么消息,也会打给你。”让这个混蛋等去吧。. *** 丽拉走了过来,对我说,“帕拉斯小姐,发生什么事情啦?电话疯了似的找你。情况看上去有点——乱。店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坐在椅子里,注意到她只是比刚进来的时候稍微暗了一点而已。这个打击到了我。她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她知道?我摇摇头。我漏掉了什么,难道我的脑袋会因为不堪这些垃圾的重荷而爆炸? “嗯,丽拉,你星期二下班后发生了一件麻烦事。我给林瑞小姐办理了入住登记,”听到这里,丽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关于丽拉和林瑞小姐之间有一些传言,但我从来不信谣言,而且也没有时间听那些八卦。“然后……”我接着解释了302房发现的那个石头人,以及我们怎么封锁了整个西厢。在听故事的时候,丽拉时而闪亮时而暗淡,她杏眼圆睁,啃咬着她的手指头。 “所以可能的话不要让任何人到三楼去,特别是绝对不能到那一侧去。”我最后说。 “帕拉斯小姐!那种事真是疯狂,”她倒抽一口气,说。“我真不敢相信。谁会干这种事呢?他们怎么进出一个锁着的房间的?”她的眼睛亮闪闪的。 “我也很想知道,”我说,“那晚是你当班,对不对?”我慢慢地说。我怎么会漏了这一点?“你有注意到什么事情没有?记事本上没有任何记录。” “没,没有,”她说。“那晚很安静,直到赛德里克进来。我给你打电话了,记得吗?”她的光亮一闪一闪的,她接着说,“你不是在三楼吗?你不害怕吗?”她打了个哆嗦。 “不,我不怕。这是我的家。”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更离奇的是,有人在门上画了个符咒,还放了条蛇。”我叹了口气说。 “唉……呀,我会紧张死的,帕拉斯小姐,”丽拉尖叫道。“符咒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开始整理我的桌子。“小精灵知道什么符咒?”我问。“你们一直都这么光鲜快乐,你们不需要什么黑暗魔法。不管怎么样,我以为它对小精灵来说都是禁忌。” “是这样的。”丽拉挥舞着她的小胳膊。“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在僵尸镇你可以拿到任何你想要的邪恶东西。”我点点头。她说的对。我不禁纳闷丹尼斯经常去僵尸镇干什么。你也许能得到你想要的,但那里非常危险,特别是在晚上。有时候一群群尸变了的僵尸会在街上游荡,寻找可以吮吸的脑子和可以吃的生肉。Z特勤队会在街上巡逻,并在他们造成真正的危害之前把他们捉住,但事实是晚上去僵尸镇是在拿生命冒险。 “好吧,我想不出我需要什么东西得晚上到那儿去,”我说。“我喜欢我的脑子待在我的脑袋里。虽然我真的为僵尸的故事感到遗憾,但是当他们尸变得时候你不会想待在旁边。”我颤抖着,拿起我的手机,揣进后裤兜。 丽拉说,“你今天要出去吗,帕拉斯小姐?” “是的。今天会很长,而我有些事情要办。”看着她好奇的眼睛,我说,“是私事。”她点点头,不再问什么。员工们考虑到生活安排,都知道我有宝贵的小隐私,他们很乐意不管我的私事。我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而且,实际上我的员工都很保护我。这让我感觉不错。 “我还有一个问题,帕拉斯小姐。后面那个新来的是谁?我打卡的时候看到他在和艾斯特小姐说话,”她说。“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圭多。”她格格直笑,我也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尖叫。 第十一章 我当时就知道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丽拉被吓住了,我对她吼道,“打电话给特勤队。快!”我飞快地向洗衣房跑去,这个我听过的最恐怖的哀号声正是从那发出来的。“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我心中默念道。 已经晚了,但我甚至还在希望而且拼命地祈祷着客房服务小组的成员还没有走。你知道,当一个僵尸尸变的时候,他的家族会处理这件事。只有三种方法可以制服一个已经尸变的僵尸:砍头,火烧和石化。他们的家人必须处理,因为一旦Z特勤队来到,砍头和火烧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石化对僵尸来说是不可接受的。这对于他们而言,是最可怕的灾难。 在打破存放大砍刀的安全玻璃之前我犹豫了一秒钟,大砍刀是遵照卫生部的指令设立的,他们规定每一个雇佣僵尸的地方都要备有大砍刀。我的心脏砰砰直响,就像一把大锤子在敲打,频率快得好像蜂鸟抖动的翅膀。我的两条腿十分沉重,嘴巴干得就像沙漠一样。我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手已经被玻璃划了几道口子。 我举着大砍刀,转过拐角,向洗衣房奔去。你看,我最担心的噩梦终于发生了,而且它还活着,或者说没死,五彩纷呈,而我的心已经碎成了千万片。 我最先看到了圭多,他站在一组放毛巾的架子旁边。他的头往后仰,喉咙发出“咕咕”“咕咕”的声音。他的两只胳膊紧紧地贴着身体,地上洒着血迹。天哪,这太糟糕了。 然后我看到艾斯特。她原本整齐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在她的头周围形成一个光环。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完全尸变后的僵尸才会有的深灰色,而她热情的眼睛看上去就像地狱之火在燃烧。粘稠恶心的泡沫从她嘴里流下来,她锐利的牙齿正闪着邪恶的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透着邪恶气味的恶臭难闻得要命,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她的一只手缺了三个手指,另外一只留着长长,尖尖的指甲的手则蜷缩成鹰爪一样。她浑身发抖。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可以和我的喷涌而出的眼泪相媲美。 从她的嘴里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呻吟,一种掺杂着饥饿和怨恨的声音。你一旦听过这种声音,你将永远,永远不会忘记它。我无法相信我的艾斯特发出了那种声音,或者我是无法相信我的艾斯特现在看上去像来自地狱的魔鬼。我摇了摇头,努力不去想它,因为我知道自己必须做的事。我一直在祈祷可以永远不用做的事。我的胸膛像火在烧,而且我得努力让自己不呕吐。 “你疯了吗?”圭多冲我尖叫,“杀了那个该死的!把它的头砍下!你还在等什么?”他像个发脾气的孩子似的跺着脚,头一前一后地摇摆。“杀了它,在它杀你之前,你这个蠢娘们。” 艾斯特蹒跚地向前走,她撞上了桌子。桌子无法阻止她;她继续向前走就像桌子并不存在似的。“啊,啊,啊,”她想说话但说不出来,举着两手,泡沫继续不断地往下流,啪嗒啪嗒地落在地板上。 “喂!该死的,你他妈的动手啊!”圭多叫喊着,肩膀抵着架子,四处击打着周围的毛巾。 我的手臂抖动得太厉害,都快拿不住大砍刀了。我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我知道Z特勤队已经迅速赶到了。呜咽使我的胸部抽搐着,我举着大砍刀向前走去。 Z特勤队撞门的声音就像发生了爆炸一样;五个人,全身武装,都戴着面罩和手套。其中一个人一声大喊,他们全都举起了枪。“不要!”我叫了起来,冲到艾斯特小姐前面,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制服她,他们会连我也一并射杀。他们会把她变成石头,还有我,这就是所有的措施。他们不能放任一个已经尸变的僵尸在外面游荡。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挥舞着大砍刀,在我的大砍刀接触到她之前的一瞬间,艾斯特小姐眨了眨眼睛,我发誓我看到了那个尸变前的僵尸。也许她的目光里有着感激——每当暗夜里做恶梦醒来的时候,我就这么对自己说。 她的头飞了出去,落在了圭多旁边,这家伙跳了起来,大声嗥叫,像个该死的胆小鬼。艾斯特的身体在我脚边慢慢地,优雅地倒了下去。我扔掉大砍刀,双膝跪下,两手捂着脸,抽泣着,手指上都是血。 所有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只有短短的不到六十秒,但是它留在我记忆里的时间却要长得多,久久徘徊于我的脑海中,无法忘怀。 *** 我接下来知道的事情,就是我在里屋,被一个Z特勤队的队员盘问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就在这时丹尼斯跑了进来。一看到他我就又哇哇大哭起来,他把那家伙推开,将我搂在怀里。我无法控制自己;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放声大哭。 “噢,我的上帝,帕拉斯,我真难过,”他低声说,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真的很难过。”他还说了其他许多话,但我不知道他都说了什么。我忙着哭泣和嗥叫。 当我的哭泣渐渐停止,变成一阵一阵的打嗝时,我松开了手,把他推开。丹尼斯,上帝保佑他,他给了我一叠纸巾,让我擦脸和擤鼻涕。那个小组成员,按照他衣服口袋上的绣标,名字叫做托德(托德。对一个屠杀僵尸的机器来说是个多么奇怪的名字),他不耐烦地站着,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另外一只手拿着笔。他的面罩挂在脖子上,而且这该死的居然在翻白眼。 这下我爆发了。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我咆哮。 “帕拉斯,别这样,”丹尼斯吓了一跳,但我根本没看他。我已经被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只想尖叫。我的头和胳膊激动得发抖,就像全身都充满了电一样。 “你居然敢朝我翻白眼,老兄,你敢再试试看。”我向那家伙走过去。托德。他的名字叫托德。他吓得直往后退。我站到他跟前,咬牙切齿地叫道,“你根本不了解她,好吗?你甚至不认识她,所以请你”,戳,“别”,戳,“对我翻那该死的白眼。你。听。到。了。吗。”我把他逼到墙边,丹尼斯最后搂着我的腰把我拉了回来。 我像狗一样喘着粗气。我看上去肯定很可怕,因为这个家伙脸色苍白,手里的笔记本抖个不停,笔也掉了。 “我很……我很抱歉,夫人,”他结结巴巴地说。他飞快地跑了出去,在我把他的脸撕下来之前。 “喂,你回来,”我在他后面吼道。“回来的时候最好带上点尊重!” 丹尼斯摇了摇我,我回过头来推了他一下。“什么?我咽不下这口气,丹尼斯。我咽不下去。”我努力平息呼吸并控制自己。 “我知道,帕拉斯,我知道,”他说,试着安慰我。“我能理解,相信我。”他看上去有些憔悴,我这才想到我并不是唯一一个爱艾斯特的人。但是,此时此刻,我已经气得发疯,根本顾及不到这一点。“咳,”他说,“你在流血。他们没有……我是说,艾斯特没有……” “艾斯特没碰我,”我怒气冲冲得打断他,“这是打破那块放大——大——大砍刀的该死的玻璃弄的,”我又泪流满面。 “来,”他说。“坐下。让我把它们清理一下。”我坐在靠近柜台的一张椅子上,他取出急救包开始给我包扎伤口。他跪在我面前,我看着他,将全部的噩梦又倒回去在脑海里重新放了一遍,当来到砍……砍……砍头这一幕时,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我弄痛你了吗?”丹尼斯问,在包扎的当中停了下来,关切地看着我。 “没有。没事。我只不过……” “别这样。加油,帕拉斯。振作起来。”他完成了包扎,我对他说了声谢谢。他微笑着,身体向前靠过来。我想你会说我也把身体向前靠了,如果你想要准确地描述这个场景话,但是在事情变得复杂之前,Z特勤队第八分队的队长格林·欧海尔走了进来。丹尼斯急急忙忙往后退,而我也禁不住感到有一点遗憾。 我认识格林。几年前的一个夏天,他和家人因为参加一个婚礼在这儿待过。“帕拉斯,到底发生什么事啦?我的同事说他没办法问你问题,而我们需要信息。我们无法从那个狼人那儿获得任何信息。”格林身高六英尺半,像座大山似的高耸在我面前,灰色的头发理成小平头,绿色的眼睛。他是个有吸引力的老家伙,而且是个正派的人。 我的怒气还没有消退。“你的同事是个混蛋,格林。”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勇敢地面对他。 他摇了摇头。“姑娘,你得冷静下来。相信我;我知道处决僵尸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记住,”他举起手制止了我的再次爆发,“我做这一行做了很长时间,我知道僵尸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特别是这些年轻人。他们只看到尸变的一面,帕拉斯。他们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什么样子。” 我依然怒火中烧。“那好吧。不过我不打算跟那家伙说话。”我把手臂交叉在胸前。我感到眼睛灼痛,就像两颗肿胀而滚烫的弹珠。 “亲爱的,这就是我为什么站在这里的原因。你把托德吓坏了,”他轻声笑道,“但是你可吓不到我。” 丹尼斯哼了一声。“你没看到她五分钟前的样子。” 格林笑着说。“就算是吧。嗯,”他掏出他那本该死的笔记本,“这个僵尸证书上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她的名字叫艾斯特,”我哽咽着。我努力控制自己将她的档案从柜子里那出来递给格林。“我星期二刚查过她的日期。她还有十八个月。我们没有违法,格林;你知道我们不会有另外的做法。”我擦去从眼里不断冒出来的泪水。 格林拿起文件,翻了一下。“她在这儿干了三年,我知道了。真不简单。她还有许多时间。我想知道是什么让她爆发的。通常让一个距离日期这么远的僵尸发生尸变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看着我,皱起了眉头。 我咬了要嘴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平静地叙说整件事。 丹尼斯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星期二发生了一件事,格林。我们的一个房间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而且被变成了石头。艾斯特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她被吓得够呛。” “什么?”格林看上去很震惊。“我想那能让一个僵尸爆发。”他停了一会。“我更关心那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只有两件东西能让一个人变成石头,而如果蛇发女妖没有掺和进来的话,”当我开始张开口想为美杜莎辩护时,他扬了扬手,“等一下,帕拉斯。如果蛇发女妖没有掺和进来的话,那就是石化剂了。如果是克里兹,那就是我的事了。” 丹尼斯耸了耸肩膀。“这是公开的调查。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真糟糕。我知道在僵尸镇有个黑市,但我们一直都控制得很紧。不知道东西是怎么流出来的。我从没听说过它被用在除了僵尸之外的其他人身上。受害者是人类吗?” “我很想告诉你的,格林,但你还是去问警察吧。”我朝丹尼斯点了点头,同意他的做法。格林有他自己的消息来源,我很清楚,而且我们不应该成为消息的来源。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你说得对。对不起。我不应该问你们。好吧,告诉我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让格林追查这件事很重要,因为就像他所说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尸变真是太不寻常了,况且克里兹还是一件危险的东西。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一定数量流到外面的话。但是,克里兹不关我的事。他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我插了进来。“我星期二送她回家,并让她星期三休息一天。我打过电话给她,她说她去教堂做了礼拜。”格林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好多了,所以今天上午来上班。” 格林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也许她需要再休息一天,但她已经休息过了,而且你也给了她时间休息。有发生其他的事情吗?其他引起她不安的事情?” 我想了想,于是想到了我们酒店内部的那个贱人。“她见了新的客户服务经理,告诉我他说他是新的总经理助理,接下来她说她觉得他不太尊重客房服务人员。我知道丽拉说事情发生之前他正在跟艾斯特说话。”我感觉到怒火从我的脚趾头一直往上燃烧起来。 “哦,你说的是那个在另一间房威胁着要起诉我们的那个白痴吗?”格林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实话告诉你吧,这个狗娘养的是个幸运的家伙。他受伤了,但不是咬伤。那些是抓伤,他得在医院待上几天。如果他刺激一个僵尸使她发生了尸变,那他会很麻烦。” “你放心,我正要去问个明白,”我说,并开始向门口走去。 格林走到我面前。“哦,不,你不能去,帕拉斯。”他轻声说,“你不值得这么做。让我们来处理,这是我们的工作。” 丹尼斯走上来,站在我身边,一只胳膊搂着我。我最讨厌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说得对。你知道他说得对。当你愤怒时不要去,帕拉斯。让格林做他的工作——你也不许他来这儿做你的工作。”丹尼斯把我搂得更紧了,我由着他。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俩都很对,但我没必要喜欢他们的建议。我全身依然在颤抖,愧疚,愤怒,和悲伤全在我的身体里面打架。我知道如果我现在看到圭多而且不喜欢他的回答,事情将会无法控制,而结果将会非常,非常难看。 “好吧。好吧。我等他出院再说。他的伤势严重吗,格林?” 这个大个子摇了摇头。“被僵尸攻击总是个坏消息,但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受的是抓伤,不是咬伤。他得彻底消毒一下,但不会有真正的危险。他将在医院待上几天,也许三天。” “让他待越久越好,”丹尼斯说,当看到我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他满意地笑了。 *** 我向洗衣房走去,在门口停了下来。我还不能进去,现在还不行。我正站在那儿,圭多正躺在轮床上被推出来,大喊大叫的,我努力走近他,咬牙切齿地嘶嘶叫着对他说,“事情还没完,圭多。绝对没完,”我要说的是,他脸上的表情让我很长时间觉得好受了一点。 接下来是艾斯特。当他们把她好心地装在生物危险品专用袋子里推出来时,我站在那里,全身抖个不停。没有一个人对我说一句话或者看我一眼;我想托德肯定是个大嘴巴。很好。当他们把她运出去的时候,我忍不住放声大哭,虽然我知道最好不要碰那个袋子,但是我还是给了她一个飞吻。丹尼斯一直没有离开我一步,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好像那是根救命稻草一样。 随后走出来的是格林和其他三位手拿清洁工具Z特勤队成员,托德在他们里面。他没有向我这边看,而其他两位则都好奇地看着我。丹尼斯向前走了一小步,他们就都拿着生物危险品专用袋,几只拖把,还有他们的消毒包急匆匆地跑了。 格林把身后的门关上,走过来和我握了我手。“你做了件勇敢的事,帕拉斯,但是如果下次发生再这样的事,让我们来处理。”我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说,“噢,我理解的,孩子。我做这一行做了很长时间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我想跟你说你做得对。这是一件仁慈的事。”我点点头。 他和丹尼斯握了握手,说,“我们会保持联系的。照顾好她,小伙子。” 丹尼斯说,“我会的,长官。” *** 他们走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呆呆地站在洗衣房门口。我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我回想起刚到酒店时艾斯特小姐是怎么欢迎我的;她把我照顾得很好,确保我房间里有我需要的所有东西。她给我带来她自己做的饭菜,告诉我关于教堂和礼拜的事情,还有她是特别喜欢她的牧师。我们讨论过客房服务部的成员,处理过客房的紧急事件。在过去的三年里她几乎每天都跟我在一起。 “你还好吧?”丹尼斯问。 “不好。不,我一点都不好,丹尼斯,”我哽咽道。“这全是我的错。我应该给她更多时间的,我应该让圭多离她远远的,而且我应该更仔细的观察她。”我喘不过气来。“她尸变了,而她的时间还没到。这全是我的错。”我的肩膀在抽动,胃在翻滚。 他转向我,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使劲地摇了摇我。“够了!帕拉斯,别傻了。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有在看着她,但是傻姑娘,你不可能随时随地看着她。”他盯着我,我透过眼泪注视着他的蓝眼睛。“你不能这么垂头丧气。” “但是……但是……我把她的头砍了下来!”我哀号着。我的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我杀了她!” “噢,帕拉斯。”他又把我拥入怀中,但我一直僵得像块硬纸板。丹尼斯一前一后地摇着我,任由我捶打他的胸膛以释放一些能量,我想。最后,我拥抱了他,因为这看上去似乎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我抽泣,哭哭啼啼,把鼻涕弄得他全身都是,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 丹尼斯和我站在一起,抱着我,直到我最后发泄完了。我抹了抹脸颊,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我的腿就不听使唤了。其他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直到我醒来发现自己在房间里。 第十二章 我眨了眨朦朦胧胧的眼睛,有点糊涂了。我究竟是在哪里?我认出了沙发上的佩斯利花纹,于是使劲坐了起来。丹尼斯从浴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 “哦,你醒了。觉得怎么样?”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 我摸了摸前额,感到的眼皮很沉重,嘴里一股恶心味儿。“我觉得有点昏昏沉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从他手里拿过湿毛巾,躺下,把它敷在眼睛上。“别跟我说我晕过去了。” 他轻声笑了。“好吧,我不说,但确实就是这么回事。” “天哪。我觉得我永远也无法忘了这件事。”实际上,我一点也不奇怪。这种刺痛的感觉,你是知道的。两天来我大部分时间都把它抛在脑后,但这样做是需要付出代价,做出努力的。况且最近我的压力真的很大。 “你想喝点什么吗?”丹尼斯问。我点点头,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听到他在冰箱里摸索,拿出一罐苏打水,接下来他找玻璃杯的时候,发出了“叮铃”的声音。 我闭着眼睛,洗衣房发生的一幕以慢动作的形式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不禁热泪盈眶;我无法相信再也见不到艾斯特小姐。 丹尼斯把两只玻璃杯放在咖啡桌上,然后坐下,轻轻地把湿毛巾从我眼睛上拿开,把我扶起来舒服地靠在他身上。我太疲倦,太累,无法反抗,而且说实话,我根本不想反抗。我只是任由自己啜泣,伴随着眼泪和一大堆鼻涕。 这样哭哭啼啼十分钟后,我哭够了。丹尼斯扶着我,一只手伸到咖啡桌去拿纸巾,但他得再拿两次我才能清理干净和擤完我那些鼻涕。我觉得自己的脸肿得有平时的三倍那么大,而且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我只是坐在丹尼斯的怀抱里,想着,听着他的平静的心跳。 “你知道吗,”我静静地说,“我将永远为这件事感到内疚。” 丹尼斯抚摸着我的手臂。“我知道。但那时候你没有办法,帕拉斯。 “但是,我有责任保证我的员工的安全。艾斯特小姐……”我打了个嗝,“……她完全不应该受到样的惩罚。她没有对任何人做过什么。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圭多。”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口气,实际上。一共是三口气。 他点点头,撞到了我的头顶。“你不是唯一一个想和他吵架的人。”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坐了起来。“喂,你听着,丹尼斯·巴吉斯。你在谈论的是一个狼人,你跟他不是一个等级。让我来对付他。你听清楚了吗?”我可一点也不想开玩笑。 他只是懒懒的躺在沙发上说,“你试试看阻止我。没错,他是狼人,那又怎么样?你是说我对付不了他吗?” 我摇摇头。“不是。”虽然我正是这么个意思,笨蛋。“我的意思是那是我的工作,而且据我所知,上一次人类和狼人交手,这么说吧,那个人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逃脱。这件事我来处理。”我两只手拧着湿毛巾,直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我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丹尼斯惊讶地挑起了眉毛,倒吸一口气,他正想说什么,这时候咖啡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敢打赌我知道是谁,”我闷闷不乐地说。刚才那件事过去了,但如果说我曾经希望丹尼斯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那这个希望也很快就破灭了。 *** “我是帕拉斯。” “告诉我都发生什么了,宝贝。”“宝贝”这个词没能糊弄我。蛇发的“嘶嘶”刺耳得狠,我把听筒放得远远的,丹尼斯马上直直地坐了起来。虽然我知道美杜莎通过监视器知道了所有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大部分事情,但我也知道她想听听我的看法。 我伸手去拿苏打水,呷了一口,放下,这才从听到尖叫声开始讲起。我还没有讲到很关键的地方时,丹尼斯握住了我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手背,这使我得以平静地讲完,而没有变得歇斯底里。美杜莎不喜欢歇斯底里。有几个地方我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但我想这是可以原谅的。 结尾的时候我讲到格林说的有关诱使僵尸发生尸变的说法,我感到特别惊讶,蛇发的“嘶嘶”声居然开始变小了。我最后讲到清理工作,没有提到他们离开,或者任何事情。我认为没必要说。如果她看到了,那就看到了。我不想提这件事。 “你做得很好,帕拉斯。虽然这类事情很麻烦并且可能会加重三兄弟的担忧,但是圭多显然很有帮助,也许这件事还不算太坏。”就在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时,她接着说,“听着,帕拉斯。别跟僵尸在感情上有太多联系。我警告过你很多次,次数多得我都记不清了。”“嘶嘶”声升高了一级。混蛋。“但是,我想说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处理得很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再重复一遍,你做得很好。我会向三兄弟汇报你把酒店从危险和灾难中拯救出来的英勇行为的。”言下之意是,她也会向他们汇报圭多这个狗杂种干的好事。 我强忍着,向丹尼斯点点头,抽回了我的手。“谢谢你,美杜莎。” “你感觉如何,明天能正常上班吗?” 我知道她下一秒就要提到我的……呃,软弱的时刻了。“可以的,夫人,应该没有问题。” “很好。听着,我需要知道三楼的问题什么时候可以解决。我们最迟只能到星期六上午。我希望明天上午就能搞定这件事。有什么进展吗?”怪不得蛇发拼命地“嘶嘶”叫。 我瞪大眼睛看着丹尼斯。真是见鬼,我本来打算好今晚上去302房的,谁知道晕过去之后竟把这事给忘了。“实际上,我和塔尔博特警官通过电话,厘清了一些问题,但事情还没解决。等明天早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信息。我还有一些锦囊妙计。” “你最好把它们都拿出来,孩子。”好家伙,她的声音变得冷若冰霜。从女主角沦落到她鞋上的狗屎,所有的戏剧性都包括在一次谈话里面。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是的,夫人。我正打算用它。”告诉你吧,挂断电话的时候我简直高兴得要命。 我瘫倒在沙发上,看着丹尼斯。“你都听到了?” 他说,“是的,虽然蛇的‘嘶嘶’声很吵。”他打了个冷战。这家伙还想跑去对付一个狼人呢。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脸沉了下来。 我没有回答,而是坐起身,并努力站起来。我的腿还是站不稳,但是我得努力控制自己。我还得到那该死的房间里去收集信息。 丹尼斯站起来,并在我跌倒之前及时扶住了我。“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高声说,“你想也不用想,帕拉斯。你这个样子哪儿也去不了,更别说302房了。今晚不行。”他怎么老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的,真是恐怖。而且让人气愤,我也许可以再加上一点。 我挣脱了他,结果跌落到沙发上。“我必须去,丹尼斯。我得找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我会丢了饭碗。更糟糕的是,所有员工都得卷铺盖走人。”我用手捂住了脸,手抖个不停。我知道他是对的——我还没做好准备,经过这么糟糕的一天,我感到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握住我的双手。“帕拉斯,看着我。”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全身一阵震颤。他也同样感觉到了,我敢肯定。“我们到那去了两次,而且警察也去过那儿。你想到那去干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想可以告诉他一点点。他值得知道那么一点点。但我认为他不会喜欢的。 *** “我跟普通的女孩不一样,”我开始说。 丹尼斯开始转动他的眼睛,也许他想到了托德,于是打住了。他代之以讥讽的论调。“一点都不。”他坐的咖啡桌上,对着我,笑着,两只胳膊放在穿着牛仔裤的膝盖上。 “好吧,好吧。说下去。” 我想站起来走两步,但我知道自己还不行。我叹了口气。到底该怎么跟一个你觉得蛮有吸引力的男孩解释,你实际上有多怪异呢? 我在腿上缠绕着手指,又说了一遍,“我跟普通的女孩不一样。我以前跟她们是一样的,但已经不再是了。大约五年前,我住在佛罗里达海边的一个小镇上。我晚上在当地的一个酒吧工作,白天上课。我还没想好自己究竟要干什么,而且沙滩上的生活总是很……容易过的,你知道吧?” 丹尼斯点点头。他的表情这么专注;我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起共事了三年,而我却一直藏得这么深。我学会了,你瞧,让自己的隐私成为秘密。否则,它们可能会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跳出来咬你一口。但是现在,我感到极度的孤独和害怕,而丹尼斯一直支持着我。我希望自己没有犯错。 “嗯,事情发生在传送门开放了大约十五年后,我们那个酒吧也来了一些生物。那些海里的人,你知道。美人鱼和人鱼,海妖,海仙女。还有来度假的其他物种。口岸离得这么近,我们自然经常见到这种人。过了一段时间,你就见怪不怪了。” 我停了一会,丹尼斯抓住我的手,轻轻地挤压它们。我说,“我不想说得太详细。这样不安全。简单的说就是,我拒绝了一个我以为是人类但其实不是人类的男人,他非常不高兴。所以,他要来拿走他想要的东西。”我低头看着大腿,丹尼斯握得更用力了,我觉得骨头都要碎了。“我呼唤女神求助。我呼唤了雅典娜。” 深呼吸,帕拉斯。直到全部说完我才敢看丹尼斯的脸。“她回应我了。”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她答应帮助我,但我得发誓。自发誓以后,我就不是原来的我了。” 他没有催。谢天谢地,他没有催我。 已经五年了。五年来我的全部生活,我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一个不能接受否定答复的疯子而改变了。神不喜欢听到“不”,特别是听一个凡人女子说“不”。接下来,那个凡人女子发起反击并且逃跑了,嗯,这件事神同样不喜欢。 丹尼斯轻轻地把一个手指放到我的下巴下面,抬起了我的下巴。“你没必要现在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帕拉斯。我很感激你给我讲了我这么多。我知道后面还有很多,而且我想听更多。” “但是等你准备好再说吧。”他的手指头抚摸着我的下嘴唇,我感到全身一阵颤抖。“我想跟你说的是,今天很长,今晚也很长,你今晚不能去302房,你同意吗?” “但是……”我开始说。 “不行。如果进到那个房间却发现自己太累太累而没办法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觉得这样有好处吗?”他说得有理。我点点头。“让我给你弄点吃的,然后你想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天。睡个好觉,我答应你,明天上午跟你一起上去。到那时我们就能弄清楚了。” 我点点头。老实说,我已经累得无法跟他争辩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情感像一领铅袍一样压在我身上,我像个被放了气的轮胎一样又干又瘪。 *** 我支撑着没睡着,直到吃完了丹尼斯做得美食;微波炉加热的鸡汤,几片饼干,还有一小块奶酪。我们没有说什么 话。丹尼斯也吃了一点,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我,确保我在吃,而不是吃他自己那份美味到死的鸡汤。当我吃完了,他看到碗里还剩下那么多时,他责备地看了我一眼。我吐了吐舌头。他收拾了盘子,放进小厨房的洗碗槽。 他洗了手,用我的厨房毛巾擦了擦。我打了个哈欠,他说,“嗯,如果你没什么事,我还是走了。” 我顿时感到一阵恐惧。我的第一反应是告诉他当然了,我很好,你走吧。但是我接着跟自己说,你在骗谁啊,帕拉斯?你不是一直想玩这个游戏吗?虽然很困难,但是更困难的是想到要一个人面对不止今晚,还有几天以来的回忆。 “你能留下来吗?”我问。我不敢看他,不敢直接看他。我不敢相信自己大声说了出来。我匆匆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有点吃惊。我生气了,说,“不是那个意思。还是算了。”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站稳了之后,说,“走吧。我没事。”我挥挥手,把他赶走,好像一点也没关系一样。 “不要这么凶嘛,”他笑着说。“我可以留下来。完全没问题。我想你指的是让我睡沙发吧?” 我朝浴室走了几步,说,“是的,你这个笨蛋。想进卧室一碗鸡汤可远远不够。”他大笑,我也感觉好多了。 *** 在浴室里我换上了最喜欢的睡衣裤——我夏天和冬天都穿的一件白色的T恤和法兰绒短裤。我还是感到有气无力。镜子也这样告诉我。我又红又肿的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完全斜到一边的马尾辫,还有哭得通红的鼻子。真是难看死了。 我把头发放下来梳理,用冷水洗脸,还刷了牙。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感到筋疲力尽,但是干净的感觉真好。当我回到生活区,发现丹尼斯已经把自己弄得相当舒服。他打开了电视,脱掉了鞋子,把脚架在咖啡桌上,自己则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他就是这样一个家伙。 我喜欢这一幕。比我愿意承认的要喜欢得多。 “嘿,”他说。“你看上去好多了。” “谢谢,”我冷冰冰的说。“言下之意是我之前确实非常难看。你说的没错。”他笑了。 “过来,”他拍拍旁边的沙发。“过来坐。我们可以看看红鹳的求偶舞蹈。”他笑着说,而我也忍不住报以一笑。 我跳上沙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被子从后面拉过来盖上。他搂着我;我感到又温暖又安全。我一直看到第一个广告,然后就沉沉睡过去了。 *** 自从我来到酒店,她通常在梦里来找我。我对她又怕又爱;我很感激她但我同时又被承诺束缚着。神祗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是免费的,虽然自传送门开放以来他们也受到新法律的约束。 我们没有用言语交谈——跟一个女神交谈是很困难的。我们站在沙滩上,浪花拍打着海岸。她半透明的裙子在风中飘拂,她的美貌既令人害怕又令人愉快。她朝我微微笑,我把这当做一个好的迹象。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否正确。 麻烦来了,帕拉斯,她说。你可以更改你的电话号码,你可以跑,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你。 我就担心这个,我叹了口气,说。他怎么啦?除了满世界追寻我之外,他就不能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吗? 她又笑了。你可以这么想。但是,并不是每一天一个凡人,特别是一个女人,都能在和神的角逐中占上风的。你很特别。在我给你身上做了记号之后更是如此。你没法躲藏多长时间了。记住你的教训,孩子。 我想这是你用你的方式告诉我明天放手去做该做的事情,不用担心什么,我边说边把脚趾插入细沙中。 噢,你必须担心,她回答说。不管怎样,这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他消息很灵通,虽然搬到内陆可能是个明智的做法。不要低估他,帕拉斯。特里同不是可以低估的神祗。我将尽力保护你。她叹息了一声,开始渐渐消失。记住你的诺言。 好像我忘得了似的,我说,向她挥手告别。 第十三章 我迷迷糊糊听到自己的手机闹钟响了,但我既不想起来把它关掉,又根本不想起床。我正待得舒服哩——直到我意识到自己正在某人怀里,而某人正像一张包裹迷你三明治的塑料纸一样环绕着我,我是该起来了。 “嗯,”我咕哝着。我睁开眼睛看到丹尼斯正直直地看着我,我跳了起来。“天哪!”我试图将自己从我们在沙发上睡成的互相缠绕的结中解脱出来——我的腿到底在哪儿?还有那是……我的脸刷的红了,我感觉到脸上的烧直往下蔓延到更加危险的区域。丹尼斯笑得像个该死的傻瓜,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挣脱他,却在沙发和咖啡桌之间绊倒了。 “哎呦!”我撞到了胳膊肘,疼得一个劲地擦它,而且我的屁股也痛得好像尾骨断了一样。好吧,虽然没有那么糟糕,但仍然很疼。 丹尼斯伸直了身体躺在沙发上,哈哈大笑,而导致我全身发烧的证据,即使他穿着牛仔裤,也非常明显,虽然我没有朝它看。他用一个胳膊肘支着身体,说,“你早上真漂亮,”然后又是一阵疯狂的笑声。 “能够逗你开心,我总是很高兴,”我生气地说。 “你是蛮逗的,”他笑着说。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用两只手梳理着我的头发,同时思考着三件事:我的屁股会因为这一摔而疼上一整天吗(好像是这样的),我看上去有多难看(我不是在乎这一点),以及如果我在他脸上打上一拳,我多快能跑到门口? 丹尼斯坐了起来,伸手到我身后拿起我的手机,把闹钟关掉。“该起床梳洗了,我的美人儿,”他轻声笑着说。 “闭嘴。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抱怨道,虽然这是个谎言。他的金色的头发乱了,但是那种性感的乱,而且一个晚上长出来的短胡须实际上相当……呃,有吸引力。使他看上去不修边幅,像个硬汉。他胸膛赤裸,睡眼惺忪,看上去这么陌生,一点也不象像平时那个修锁,修马桶,和卸货的丹尼斯。谁会知道丹尼斯也会有肌肉呢。他很瘦,但身材不错。而且很可口。哇哦,帕拉斯。危险区域。 他站起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拉了起来。“我猜你应该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一起离开这,”他微笑着说,将一些凌乱的发丝轻轻地从我脸上撩开。“这样吧,你先走。我们楼下见。” 我说,“好主意,”但是一抬头望着他的脸,就被他的双唇迷住了。我不禁想知道它们贴着我的双唇会是什么感觉。我抬起头和他对视,一阵悸动掠过全身,我只觉得两腿发软。我应该把自己拉开的,但是已经太迟了。 他的眼睛紧闭,托起我的下巴,俯下头来。很软,他的嘴唇很软,至少刚接触时是这样。我双手按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的一只手放在我的后腰处,另一只手则埋在我的头发里,在我们深吻时,保持着我的身体平衡。我的胳膊缠绕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得更近一些。我呼吸着他身上的男性体味,吻混合着他明显的雄性气息使我兴奋不已,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我感到他全身都贴了上来,又硬又暖,就在这时,温情一刻被打断。 我推开他,把自己的嘴唇移开。“停,”我喘着气。他立即把手放下,往后退。 “帕拉斯,”他说,看上去……怎么样呢?震惊,惊呆……我说不出来。“我很抱歉。”他举起双手,好像想说点其他的什么,但我只是摇摇头。 “别这么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弯下腰把掉在地板上的被子捡起来,披在身上。“我才是那个该说对不起的人,丹尼斯。全都是我的错。”他开口想说什么,但我扬手阻止了他,我说,“别说了。我得准备上班,你也一样。”说完我把头转了过去。 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你知道吗?而且,我做了承诺。 *** 我走进浴室,把门锁上,开始静静地淋浴,这样丹尼斯就不会听到。我希望水流的声音能把我的嚎啕大哭也掩盖掉。看在上帝的份上,姑娘,我告诉自己,这件事结束前你将会泪流成河。你怎么啦?我任由热水淋在我头上,站在那里教训着自己。就算想,你也不能跟任何人有关联。振作起来吧。你是残损货品,一个正接受培训的准女神,还有一个该死的疯子在伺机等着抓你。一个在这方面永远也不会死的跟踪狂。一个以前杀过人的狡猾的跟踪狂,他想再尝尝这个滋味,并以此为乐。特别是当你受到伤害时。 我洗着头发,想知道五年前的那一夜是否会过去,是否我的余生都将受它的折磨。是不是无论我洗多少个澡,都没有办法恢复原来的完整和洁净。我想起了马特,他仅仅因为是我的朋友就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还有我做出的承诺。愧疚的感觉是多么苦涩啊,它们会不会过去。我泪下如雨。 我只是一个不知怎地吸引了神祗注意的普通女孩。真是糟透了。水流把我的眼泪和肥皂都冲进了下水道。 生活真是复杂,有时候。 *** 当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丹尼斯已经走了,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如果他聪明的话,他应该尽可能地离我远远的。这个想法让我感到非常难过。他把我的被子叠好了,靠垫也整理好,而且在咖啡桌上还有一朵玫瑰花。用纸巾叠的。 *** 当我路过早茶厅灌满一大杯咖啡之后来到前台时,发现丹尼斯早已不见了踪影。我根本没时间担心这件事;离他正常的上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当我走到前台时,约瑟夫正在等我。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审计已经做好了,虽然客房勤杂表还没有做。当我看到那些空着的地方时,我感到心脏一阵绞痛。 “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约瑟夫看到我,问道。“你还好吧?丽拉跟我说艾斯特小姐尸变了?是真的吗?” 我将我的大号咖啡杯放在柜台上,试着不去理会喉咙的哽咽。我叹了口气。“是真的。” “哇。我还以为是丽拉精灵式的夸张胡话呢,你知道吗?她老是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什么,我已经不再理她了。”约瑟夫摸了摸脑袋。“哇,这事真疯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坐进我的办公椅里,努力地抑制着眼泪不流出来。怎么搞的?我过去一天流的眼泪比……呃,沙滩上那晚以来所有流的眼泪都要多。“你说得对,这事很疯狂。”我多么痛恨把它再说一遍,但我大概跟约瑟夫讲了下。 他苍白的脸上的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直到我觉得它们就要从他眼眶里蹦出来了。“你真勇敢,帕拉斯。”当我讲道格林关于诱使一个僵尸发生尸变的说法时,他吹了个很响的口哨,并说,“真卑鄙。如果这个圭多让她发生尸变,那他就是个人渣。” 我点点头。“格林也这么说。我只能希望,但是你知道,圭多正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那个石化人。” 约瑟夫看了一眼时钟,说,“哇,我得走了。已经比我想的晚了。”他走了过来,给了我一个笨拙的吸血鬼式的拥抱,并注意不让他的脸接触到我的脖子。“我很高兴你没事,帕拉斯,我为艾斯特小姐感到很难过。我会想念她的。我们都会。”真是一个可爱的生物,约瑟夫。 约瑟夫走后,我把客房勤杂表放在一起,努力不去想它。这事太让人痛心了。 *** 他们都来了。哈维,罗茜,卡梅丽塔,莱恩,斯基皮。哈维的兄弟哈雷肖和他的妻子阿玛兰。他们排成一队走进来,脸上的表情既平静又严肃,他们朝我点点头,向洗衣房走去。我给了他们几分钟,然后走过去见他们。 他们绕着艾斯特小姐倒下的地方围成一个圈,哼唱着。我知道他们在向她致意;他们是怎么准确地知道那个地方的,这对我来说是个迷。清洁组的员工昨晚已经把最后一丝痕迹都清扫干净了。但是,僵尸们还是能知道。 哈维最先看到我,他向我做了手势,让我加入他们。我站在哈维身旁,闭上了眼睛,让他们的哼唱声将我包围,把我淹没。我感到平静多了,就像艾斯特小姐在保佑我们一样。 卡梅丽塔和罗茜最先走开,接着是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直到只剩下哈维和我两个人。 “我很抱歉,哈维,”我说,哽咽着,眼泪就要滴下来。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眨了眨他那双黑色而悲伤的眼睛,眼睛里原来的神采已经无影无踪。“帕拉斯小姐,你帮了她的忙。你做了她的家人会做的事。他们很感激你,帕拉斯小姐。”他摇了摇头。“那个Z特勤队,他们会否决她上天堂的权利,但是谢谢你,她现在安息了。”我的泪水没有遏制地流出来。“事情是不对的,发生的事情,帕拉斯小姐。事情是不对的,但是你把它改正确了。”他抓起我的手说,“他们想让你参加追思会。你会来吗?” 我紧紧地握了握他冰凉的手。“我感到很荣幸,哈维。” “你需要任何东西,帕拉斯小姐。你打电话给我,我就会来。”他紧握了一下我的手 “任何东西。我知道僵尸的承诺对人类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你拥有它。”他朝我坚定地点点头,松开了手。“你要记住。” 我点头答应他。“谢谢你,哈维。” 许多人不理解僵尸。真是的很遗憾。 *** 我并不需要整组人,特别是当三楼的一侧还关闭的时候,但是由于明天所有房间都订满了,我们发现他们有许多事情可做。我想他们需要工作,特别是在艾斯特小姐生前工作了这么长时间的地方。让薪饷表见鬼去吧。我和哈维检查了一遍勤杂表,然后就让他一个人去处理。我知道当他们完成的时候,这个地方又会熠熠生辉,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工作信条,还因为他们对艾斯特小姐的尊敬。还有对我的尊敬,我想。 *** 丹尼斯按他平时上班的时间走了进来,但我忙得像只跳蚤似的,正给一组十或者十一对参加“成人”旅游的客人办理退房手续.他抓起维修记录册就走开了。我希望他记得待会和我一起去302房的承诺。如果他忘了,那我会一个人上去。不管怎么样,看来今天我要等到下班后才会有时间准备或者说处理这件事。 小妖精,特别是小女妖,都特别爱挑剔。还很小气。人们认为小妖精很有魅力,也许是吧,但是他们在客户服务部可是难缠的主。他们抱怨床板太硬,早餐太凉,浴室不够干净。为了评分,我微笑着给了他们一些折扣;为给他们造成的不便道歉,同时很清楚当收到调查问卷时,他们还是会臭骂我们一顿。你还能怎么做呢? 他们走后,我嘴里感到一种恶心。正是他们这类客人使我希望自己在另外一行工作。我花了四十五分钟才让他们离开,那个时候已经有四名客人耐心地等着了。 下一个走上来的是我最喜欢的客人之一,莱达尔先生。小妖魔们会很狡诈——如果你惹恼了他们的话,那你会忙得不可开交,而且情况可能更糟。而莱达尔先生和我都很理解对方,我们之间从来没有问题。 “你好吗,帕拉斯?”他说,把房门钥匙递给我,当我伸手去拿时,他又把它们拿回去,同时咯咯地笑着,浓密的眉毛一抖一抖的。 “我很好,莱先生,”我微笑着,从他手里拿过钥匙,同时把收据递给他。通常他的恶作剧会让我火冒三丈,但是莱先生不一样。一来,他是一抹可爱的蓝色,二来,他从不制造麻烦,他每次来都会给客房服务人员留下小费,而且从不对任何工作人员发火。像这种客人不仅很罕见,而且也是这份工作最棒的一部分。 “我今天早上没看到艾斯特小姐,你可以把这个给她吗?”说着他递给我一个信封。我的心一沉。 他可能从我脸上察觉到了什么,因为他说道,“噢,不是吧。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的关切之心很打动人,我强忍着泪水。 想道还有客人在等,我说,“她大限已至。”不,实际上并没有到,但这似乎是最好的说法。 莱达尔先生本来快乐的脸顿时变得悲伤起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他说,“我跟你说啊。把这个拿给她。给她的家人。她是个可爱的人,我会想念她的。” “谢谢你,莱先生。”我努力把眼泪眨回去。“我肯定会交给他们,十分感谢你。” 他挥了挥手。他的手指修长优雅,指甲的蓝色比皮肤的颜色要深一点。“这是我应该做的。请同时转达我的惋惜之情。振作点,帕拉斯,”他接着说。“这是自然法则,你知道。”我点点头并祝他一路顺风。 接着走过来的是我的好朋友,赛德里克。他看上去穿着一点糟糕,而且我认为这对一个半人马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一个人,而我也不想问他那两个骚货去哪了。他的辫子亟需好好打理一番,而且他身上所有亮闪闪的东西都不见了。耳朵上的亮晶晶的钻石不见了,手腕上没有了镯子,脖子上没有了金闪闪的链子。他看起来正赤裸着身体,而且实际情况相当悲惨。 “早上好,帕拉斯,”他的嗓音有点沙哑。 “早上好,赛德里克。昨晚挺激烈的吧?我以为你昨天就退房了。”我拿起他的信用卡并刷了一下,等待确认,同时为他这个时候还有一张信用卡感到吃惊。 “我……呃,昨天有点不舒服。”他摸了摸嘴唇,扯了扯一只耳朵,感到痛了,又去扯另外一只。我明显可以看出来,他的两个骚货远远不是他能够应付的。 客人的事情是他或者她自己的,我极少越过这条线。在这份工作中,你学会了小心翼翼同时又尽你最大的可能提供帮助。这就是为什么我悄悄地同时又尽可能老练地问赛德里克,“需要我给当局打个电话吗,赛德里克?” 他的鼻翼喷张。“不必了。我为什么需要你这么做?” “很好。你想用现金结账吗?你的信用卡刚刚被拒绝了。”怪不得他还拿着。我将卡递回给他,同时皱了下眉头。很明显他被抢了,但如果他能搞定自己的事情,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脸色苍白。“什么?你说什么,它被拒绝了?”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我是在和一个半人马打交道,我提醒自己。一个喝得醉熏熏而且被抢了钱的半人马。“它拒绝支付这笔费用,赛得里克。意思是,它拒绝支付额外那一晚的费用。意思就是,你得用另外的方法支付。除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最多只能说得这么清楚了。 “噢,我……呃,我想……”他开始往身上乱摸,好像在翻找的一个额外的口袋似的,他看上去相当慌乱,跟他入住时大情圣的形象大相径庭。我已经知道他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我叹了口气。 “赛德里克。赛德里克!”他终于抬起头来望着我,我靠了过去。我压低了声音说,“我理解你。你今天下班之前回来把钱还我,然后我们就两清了。”他看上去大大地送了一口气,我几乎要笑出来。“你要是他妈的敢骗我,”我接着说,“那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说,“当然了,帕拉斯。当然了,我会回来的,我发誓。”他几乎要跳起舞来。 “我三点钟下班。我是认真的,赛德里克。别让我后悔这么做。” “不会的,帕拉斯。真的。”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并轻快地走出了前门。 *** 我很高兴退房工作终于结束,可以喘口气了。我还得联系一下卡斯宾,找到丹尼斯,并为周五晚上的大盛典,我们这么叫它,安排好值班人员,然后才是准备好去302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神秘事件。 就像他听到我在召唤他似的,卡斯宾走了进来,看上去很兴奋。不幸的是,他的后面跟着地精兄弟。 第十四章 卡斯宾刚到前台,才打完招呼,就被侏儒兄弟给包围了。那情景会很好笑,如果我不是知道那简直就像——被一群鸭子叮啄至死,总结起来可以这么说。 侏儒兄弟一拉着卡斯宾的衬衫,粗短的手指拽着他的衣服就像是在拉小提琴,侏儒兄弟二嗅了嗅卡斯宾的鞋子,而侏儒兄弟三则围着他绕圈子。他们用蹩脚的英语向他扔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语速极快。可怜的卡斯宾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朋友。 “嘿!嘿,嘿嘿!”我用指头在柜台上敲了敲,吸引侏儒的注意。三个人都停下来,眼神投向我,我给了他们一个最甜的笑容。“早上好,先生们。”我鞠了个躬,他们也向我鞠了躬。他们是喜欢溜须拍马的主,而一旦事情涉及到侏儒兄弟,我也不能免俗。 “早上好,早上好,帕拉斯,”侏儒一说。其他两位也一致地点了点头。“我们需要信息,信息。这个人,”拽,拽,“他给我们更多,更多。” 卡斯宾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而我不得不使劲咬住脸颊内侧以免笑出来。“是的,先生,我明白。他首先和我说,然后我再告诉你们。这样可以吗?”侏儒对人类的等级制度非常敏感,虽然他们的理解有些偏差。他们极度尊崇每一位穿制服的人,即使那家伙穿着UPS的制服。 “哦,哦,当然,当然,”侏儒一轻快地点点头。“我们四处看看,看看,好吗?我们四处看看,然后你们谈话,谈话。来,来,”他跟他的两个弟兄说,然后他们才散开,一个一头奔向早茶厅,一个去洗衣房,还有一个欢快地沿着大厅向电梯走去。 卡斯宾松了一口气,说,“哇哦。真是恐怖。他们一直都这个样吗?” “是的。他们来的时候就象一阵小飓风。”我歪着头,说,“我希望你给我带来了消息,我就要接受严厉质询了,可能还远远不止。明天我必须开放那一侧,老兄。明天。否则我可能就要睡大街了,那时你也不用再和我打交道,而是和另外一个人。比如圭多。相信我,你尽可以觉得我是个难缠的人,但是在那种特定的情况下我还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他紧锁的眉头丝毫也不能让我感觉好一点。“我有一些信息,但我不知道够不够,帕拉斯。”他将胳膊肘靠在柜台上。“但我的确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也许你能帮我把它整合起来。” “说来听听。”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翻了起来。“首先,你是否知道瓦许尔先生经常来这里住?比如说,林瑞小姐计划在蝴蝶演出的时候,每八个星期一次?” 我摇摇头。“我不可能注意到这些,卡斯宾。我敢肯定他每次来都用不同的名字和身份证,而且如果他付现金,根本就追踪不到他。这就是某些人喜欢我们酒店的原因。”卡斯宾点了点头。 “我们最终抓到了布莱恩·塔克,他确实是那么做的。塔克先生说瓦许尔六个月前第一次看到林瑞小姐。从此以后就被她迷住了。刚开始,他还能以出差的名义向上级掩饰。给她送花,送海里面的礼物,巨额的小费,所有这些费用都从差旅费里面扣。他在EEP的工作大受影响,塔克先生说有几个人试过找他谈,但他根本听不进去。” 我两臂交叉,说,“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我们一直看着它上演,卡斯宾。他结婚了吗?因为通常来说,被吸引的都是结了婚或者有女朋友的男人。美人鱼只对有固定伴侣的男人有吸引力,单身汉通常被排除在外,除了一小部分例外。” “为什么这样?”卡斯宾问。 “谁知道?”我说。“大部分生物都很神秘,特别是海里的生物。”我把恐惧压了下去。我对海洋生物的了解远远多于我应该知道的。“我怀疑这对他们来说是个游戏。他们想要他们无法拥有的东西。这个问题关系到权力,你知道吗?”这渐渐地令我感到极不舒服。“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们越想得到。” 卡斯宾又翻了一页他的笔记本。“嗯,他未婚,但是塔克说他确实有个女朋友,虽然塔克对她一无所知。他说瓦许尔将她隐藏得很好,所以很难说她是什么种族,是人类还是生物。他说瓦许尔对来这家酒店住真的到了偏执的程度,坚持一切不让别人知道。他告诉塔克万一他的女朋友发现了,麻烦会比董事会的大得多。” 我仔细地考虑着。“你说得对——若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隐瞒,瓦许尔是不会把女朋友藏起的。这也许是纪律处分,但元素人不像是会使用克里兹的人。他们按照规定来办,你知道吗?”元素们都是很守旧的人。他们不赞成和异族交往,特别是当事情关系到他们的高管的时候。“看上去好像我们这里发生了一场情杀。” 卡斯宾说,“的确如此。对了,瓦许尔手里拿的东西的化验报告出来了。你绝对不相信。” “哦?”我探过身去。 “那是一个小药水瓶。Z特勤队用来装消灭僵尸的化合物的空瓶子。克尔兹。” 我试着不去想艾斯特小姐以及她如何为瓦许尔先生感到难过。她和她的教友们如何为他祷告,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人不仅被杀死了,而且还被剥夺了任何死后生活的机会。 “卡斯宾,这事真邪门,”我说。“那些人是怎么搞到它的?这东西受到严格管制,而且我想Z特勤队是唯一使用它的人。” “我知道,帕拉斯。但是任何人只要有钱都可以到僵尸镇去找到他想要的任何邪恶的东西。你知道的,上帝啊,你就在它边上工作和生活。连我这个刚到这不久的人都知道。这所城市的每个下流歹徒,巫毒领袖,巫师和犯罪分子好像都在那设立了总部。他们利用野僵尸作为威慑物。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这不是僵尸的错!”我大声抗议。 他抬了抬手。“我没说它是。我说它是个问题,就这些。” “但是该死!这事真他妈的吓人。” 卡斯宾说,“是的,的确挺吓人。Z特勤队已经接到了通知,正在展开内部调查。不是说他们能阻止黑市贸易,而是他们也许能找到漏洞并堵上。让它慢下来。一想到有人能拿到这东西我心里就火大。” “这不是开玩笑,”我说。“瞧这儿发生的事。” 他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我们必须找出这个女朋友是谁,并且把她带来审问。到目前为止,这是个死胡同。瓦许尔对他的感情生活相当保密,至少在他被美人鱼迷住之前,一直到是那样。” “那三楼怎么办?” “老实说,帕拉斯,在我还没找出这件事是谁干,凶手是否还在这里之前,我不建议你开放三楼。凶手可能是个客人,也可能是个酒店员工。特别是考虑到他在门上干的事和那条蛇。”他皱了皱鼻子。“如果再有其他人受伤,整个酒店都得关门。林瑞小姐住酒店的这段时间,凶手可能还潜伏在这里。你可能得提醒她一下。” 这完全不是我想听的。“不可能是酒店员工,卡斯宾。我可以为他们担保。”我用食指的指甲敲打着门牙。“最有可能的是酒店的常客,但至于可能是谁,唉,你可把我难住了。我不用担心林瑞小姐。相信我,她的保镖非常精通安保。她的巡回演出举办好长时间了。实际上,如果我对她的保镖说任何类似这样的话,都会是非常不礼貌的。换句话说,是对他的侮辱,好像职责他无法胜任保护她的工作一样。” “我今天大开眼界了,”卡斯宾说。“你看上去很了解生物嘛。”他意味深长又严厉地看了我一眼。 “这么说吧,我又不是第一天上赛场,卡斯宾。”我同样狠狠地和他对视。 侏儒兄弟应该是把合上笔记本作为一个信号,因为他们都从各自的藏身处跑了出来,蹦蹦跳跳地窜到卡斯宾面前,用他们特有的只言片语唠叨个不停。卡斯宾看着我,说,“呃……帕拉斯?” 我说,“我过会再打电话给你,”然后告诉侏儒兄弟,“现在我准备好跟你们讲了,”让卡斯宾有机会溜出去。三兄弟最后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嗅了一下他的鞋子,然后急急忙忙来到前台后面。卡斯宾挥了挥手,快步走了出去,他努力不显出他在逃跑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得很清楚。 真希望可以和他一起走。 *** 跟侏儒兄弟的会面让我感到筋疲力尽。跟他们交谈实在是累,因为其中一个的嘴里总是要蹦出词来,就没有安静的时候。我没有提到调查的细节,主要是因为细节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最终关心的还是会落到“入住率”,简单明了。此外,我还知道这里肯定会有人把所有事情都跟他们说。他们也许看上去象是长着土豆脸的愚蠢的嚼屁股者,但他们的精明使他们拥有的酒店比我多。 “我们开放那一侧,一侧,”侏儒一说。“穿制服的人,他说可以,是吗?” “不,还不行。”我不去管他们的皱眉抗议。这件事不会让他们喜欢我的。接下来的评论证明了这一点。 “圭多会开放,开放,”侏儒一说,“开放,开放,”另外两位也随声附和。“他给了我们更多数字,数字。我们需要更多数字。”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发脾气。“他说他能留住我们的旗子。”侏儒一在我面前摇了摇他那又粗又短的手指。“旗子没有了,帕拉斯走,美杜莎走,整个酒店走,圭多留下。帕拉斯明白吗?” “是的,先生。我当然明白。”非常清楚,你这个喜欢舔癞蛤蟆,到处翻钱的小邋遢鬼,我甜甜地笑着。“别担心,先生。明天酒店满员的时候它会及时开放的。” “僵尸打扫得干净,干净,“侏儒三说。他总是做和事佬的那一位,用他自己笨拙的方式。“麻烦,昨天麻烦,不是吗?他们伤害了圭多。他英雄,英雄。” 现在我们真的站不稳了。“英雄?不。他跟这件事的关系比他告诉你们的要多得多。”三个人都摇着脑袋,我知道自己正在打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我决定将它留给美杜莎。她在和侏儒兄弟打交道方面比我强多了,而且我已经开始真的被激怒了。你们无法和这些小笨蛋说话的,我跟你们讲。他们只听他们想听的。而无论圭多跟他们说什么,他们都照单全收。 “更多数字,帕拉斯,”侏儒一警告我说,这时他们开始窜来窜去,拿起他们的公文包,打算离开。“更多数字,更多数字,你明白的。” “当然了。”看着他们离开是我今天最精彩的瞬间。这并不包括一整天,如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话。 *** 现在退房已经结束,我开始敲击键盘,浏览今晚即将入住的客人名单还有他们的账单。大部分客人会在明天到达,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今天晚上就到。在我锁住所有的房间之后,不开放三楼的话,我们还剩下两个房间可以安排。我也许能把大部分房间都卖出去。虽然我们的营业额将受到影响,但我还不能开放那一层。等到我上去找出这件事是谁干的之后,我才可以这么做 。 侏儒兄弟刚走丹尼斯就出现了——他的时间掐得可真准啊,我酸溜溜地想,接着就为自己感到羞耻。实际上我非常高兴看到他。他令我有点心跳加速,他的确做到了。 “嘿,怎么样?”他走到柜台,两只手在抹布上擦了擦,然后把抹布塞进后裤兜。“这三个小杂种这么快又跟美杜莎开会啦?”他的棒球帽拉得太低,我不喜欢;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脸也在一片阴影中。我坚决地将目光从他的嘴唇移开。 “我希望是这样。不,这一次受刑的是我。”我叹了口气,“更多数字,你知道的。这家酒店和这里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我和美杜莎的手心里。当然了,他们认为圭多是他们的救世主。”我拿起一盒钥匙套来折,让我的手保持忙碌。 丹尼斯说,“你在开玩笑吧?你没告诉他们昨天发生的事?”他把帽檐往上一推,看上去非常生气,而且简直帅呆了。 “他们提起的这个话题。说僵尸‘伤害了圭多’但是他们打扫得很干净,所以我想这意味着他们仍然会干下去。他们跟我说圭多是个英雄。” “什么?!说真的。什么时候?他诱发僵尸发生尸变的时候?还是威胁Z特勤队要起诉他们的时候?还是将你置于危险之地的时候?”丹尼斯的脸刷地红了。这是最令人欣慰的。 “我宁愿认为那是他退缩到墙角的时候。”我笑了,但是丹尼斯没有笑。他要么是气极了,要么是打算以后都不对我笑了。想到这我的笑容消失了。“我确实有跟他们说圭多跟这件事的关系比他告诉他们的要多得多,但他们可能理解错了。”我耸耸肩膀,不停地叠着钥匙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美杜莎会处理的,如果真的要紧的话。我脑子里还有其他的事。” 丹尼斯走过来坐在我的椅子上。我强烈地感觉到我工作的时候,他的眼睛在看着我,但我努力装作不知道。 “你今晚还要去302房吗?”丹尼斯问。 “我不得不去。”我停下来看着他,正懒散地坐在我的椅子里。“我不得不去,丹尼斯。在三兄弟来之前我刚见过卡斯宾。”我把卡斯宾告诉我的话都跟他说了,同时注意观察他的脸是否感到惊奇。我知道他知道美人鱼的事——这个地区的所有男人都知道,因为闪光蝴蝶离得这么近又这么受欢迎,更不用说演出期间在我们停车场狂欢作乐的人了。在过去几年里,丹尼斯也得到了他应得的一份,换轮胎,叫拖车,以及帮电池没电的家伙跨接起动。 当我告诉他卡斯宾说的关于僵尸镇的说法时,他点了点头,简短地说,“这几年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但这是他唯一的评论。最后我对谁会是瓦许尔的女朋友感到纳闷不已。 “你确定那是个‘女’朋友吗,帕拉斯?”我很快看了他一眼,但他一脸严肃。“说真的,想一想。可能是个男朋友;可能是个生物,谁知道?很明显这是一位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而且对他的出轨行为相当气愤的人。” 我点点头。地狱烈焰不及被拒女人之怒火,而且真的,我知道那个真相。“我没有想到男朋友这方面,因为据卡斯宾说,塔克特别提到‘女朋友’这个词,而且他似乎认为这个人无论是谁,肯定是个生物。我不知道这只是他的个人偏见,还是什么。”我把折好的钥匙套叠起来,放进前台的盒子里,接着开始把钥匙装进钥匙套,并将它们跟客人的账单一一对应,这是为下一班做的准备。这样能减少接下来的电话次数,今天晚上我会非常忙。 我继续装着钥匙套,同时与其说是做其他的什么,还不如说我在进行有声思考。“真正让我觉得烦心的是卡斯宾说最有可能是一位常客或者一位酒店员工。我告诉他我可以为所有的员工担保——但我想可能是这儿的常客,你知道吗?但是真的无从得知。人们每次都用假名字登记,很难追踪他们。虽然,按常理推测,可能是某个熟悉这个地方的人,而我们确实有很多本地客人。浏览客人名单一点用处也没有。你以为呢?” “我想在这件事情上他可能是对的,”丹尼斯说,身体往前探了探,把胳膊肘放在两个膝盖上。他的眼神迷蒙,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而且是在苦苦思索。“至于常来的客人,你可以从那些住在这里的脱衣舞女,或者从追求刺激却因为一条正在巡演的漂亮美人鱼而感到绝望的本地女孩中挑选。谁会这么疯狂跑到僵尸镇去?先是药瓶,然后是那条蛇。能弄到克里兹和邪恶符咒的地方只有僵尸镇。无论是谁干的,他们都已经丧心病狂了。” “你说得对极了,”我说,“有谁会疯狂地跑去僵尸镇?顺便问一下,你以前去过那儿,是吗?” “没错。”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我本可以逼他说下去,但丹尼斯昨晚对我很好,只让我讲自己愿意讲的那部分故事,而没有坚持要听下去——我又怎么好逼他呢?我特别想知道下文,别搞错了我的意思,但是我选择要么相信他要么不相信。而且老实说,在这个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站在哪一边。我不能让自己被感情控制住,但丹尼斯的举动让我无法不相信,你知道吗? “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如果你知道什么,现在是拿出来分享的时候了。”我停止在钥匙套上做记号,走到椅子对面,身体靠在墙上。“如果你没有看出来的话,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快疯掉了。” “噢,没什么,”他说,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想一想吧。这个生物肯定是嫉妒心很强的那种,而且不仅占有欲强,报复心也很强。我的意思是,他们要这个人死,而且要他比死更惨。” 我点点头。“没错。我对这种理论很熟悉。”我强忍了下去。 丹尼斯说,“真见鬼。我很抱歉,帕拉斯。我没有想到。”他伸出手来把我的手抓住,但我希望他做的是拥我入怀。我希望他用双臂紧紧地抱着我。完全不合时宜,帕拉斯,我跟自己说。不合适而且很危险。对我们俩来说。但我仍然希望这样。 我微微一笑,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把手抽回来。“没关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但是,也许你知道的还不止这些。“我得找出是谁干的,今晚就得找出来。” “我无法说服你不做这件事吗?”他问,热切地盯着我看。“我觉得你太冒险了。那样很危险,从各种层面上来看都很危险。” “的确危险。我甚至都不想玩了,丹尼斯。我很久没做过了,因为,”由于某种原因,我忍不住想看一眼身后,“这会让我更加……引人注意。但卡斯宾仍然没有答案,而我明天不得不开放整个酒店的房间。每个房间都订满了,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第十五章 丹尼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那好。你自己决定吧。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我盯着地板想了一分钟。“我得打个电话,然后跟美杜莎说几句话。我下班后,你到我房间来。”我一看到他,脸就刷地红了,我努力装作不知道自己脸红。“我得准备准备,丹尼斯,做足安全措施。” 他笑了,这个混蛋。“有什么好笑的吗?”我说。我几乎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跺脚了,直到我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个成年女性。这个人真的很可恶。 “没什么,”他说。“接下来呢?” “嗯,”我从靠着的墙上站起来,“然后我们去那个房间。你在外面待着,我做我的事情,然后我们就能看到该看到的东西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你什么意思,我待在外面?胡扯,你不能一个人进去。” 我不喜欢他现在的表情,但不管他是否知道,我都是那个做决定的人。特别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可能在可以避免的情况下还将他置于危险之地,而且如果他也在房间里,那将不止我一个人暴露于那双爱窥探的不死眼之下。 *** 比安卡来上班前,我提前一个小时把工作做完了。我知道她会早点来的,这有利于我的计划。我拿起电话拨通了闪亮蝴蝶。我想让他们帮个忙,而且在赛德里克那件事之后,泰隆还欠我一个人情。 “闪亮蝴蝶。”巨怪打手之一的粗暴的声音和这个地方的名字完全不协调。这个时候对他们来说还很早,而且很静。不过这一切在明晚林瑞小姐登台的时候都会改观。我从没去过闪亮蝴蝶,但我看过美人鱼表演。那真的非常疯狂。 “请接泰隆。”我在柜台上敲着手指。我希望他已经起床开始走动了,虽然这个时候才下午两点钟。我叹了口气。我已经记不得我上次睡到超过七点钟是什么时候,更别提睡到下午了。 “请问是谁?” “帕拉斯,旅者天堂打过来。” “等一下。” “没问题。”这永远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几乎马上就传来泰隆的声音。“喂,你好,帕拉斯,”他用他低沉的嗓音说。“你那边怎么样?”非常友好,但我知道他一旦不喜欢我说的话,随时都会跳上来踩我一脚。“我想你那边一切都好吧?” “好极了,”我说。“但我需要你帮个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为你,美人儿,任何事都没问题。很感谢你帮赛德里克解了围。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他说。这些半人马就是这么满口胡言,我发誓。但,我不想跟他争辩。 我告诉他我需要什么东西,他说他马上送过来。“这点小事,帕拉斯。我会把票一起送过来。明天晚上我们能有幸得到您的赏光吗?” “老实说,泰隆,我希望我能去。我相信场面肯定会很壮观,但我不可能去。别担心,这些票会送给一位非常不错的单身小伙。” 泰隆哈哈大笑。“那就是说不加入巡演。嗯,好吧,我们将会有一大批观众。只有站票了,帕拉斯。生意不错。我们的生意很好,你们的也很好。”他没有提到房间的事,但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有其他事我能为你效劳吗?” “没有了,先生,谢谢你。我们下次再聊。” “可别太久,我的美人儿。”这些半人马是多么地玩世不恭啊。但一点也不蠢。噢,不,不管赛德里克怎么样,我都不至于笨到认为泰隆很愚蠢。 没有压力。 *** 泰隆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他在袋子里装上了我要的东西,赛德里克“借”的钱以及几张票,让他的一个巨怪打手半个小时内送了过来。我感谢了那个巨怪,虽然我本来可以省下这口气的——巨怪们真的不理解礼仪的极细微的差别——我在心里暗记要给泰隆送张感谢卡。不要太亲近,以免他想入非非。我向卢克做了个手势,他正拖早茶厅的地板呢,他马上走了过来。 我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票。“看看我有什么。”这家伙的脸顿时大放光彩,比闪亮蝴蝶外面粉红色的霓虹广告牌的颜色还要亮。 “帕拉斯小姐!你真了不起!万分感谢,”他高兴地笑着说。 “别误了你星期天的值班,”我警告他。“否则这就是最后一次了,知道吗?” 他点点头。“我会来的,相信我。” “如果你不来,工作就没了。你就等着吧。”我笑了笑,我笑了笑,好让这话听起来不至于刺耳。 *** 比安卡很早就来了,愿上帝保佑她。我知道今天的晚班会很顺利。她个子不高,比我还矮,又长又黑的头发在头上扎起来。如果我像她那样扎,肯定看上去会傻兮兮的,但她就显得很好看。她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能力;我不知道那是否因为她参加了驯龙培训,她快毕业了——如果她毕业了,我知道我将会失去她——或者那只是她自然的举止。我有种感觉没有什么事情能使她大为震动,她的工作记录也证明了这一点。 “嗨,帕拉斯,”她打完卡之后,说。“有什么新闻吗?” 我叹了口气。“姑娘,这里是个永远不会停止的马戏团。”我跟她将了艾斯特小姐的事,我被她眼睛里的泪水打动了。 “我想去参加她的追思会,”她说,我点点头。我毫不留情地痛骂了圭多;我可以看到她气得咬牙切齿。 “我们可以把他踢出去吗?”她问。 “我把这当成我的私人任务。”我接着跟她说他将在医院待几天。她笑了,笑里藏刀的样子有点把我吓到了。 我跟她说了三楼的情况,末了加上一句,“希望今天晚上能解决这个问题。” “你要做什么?”她问,走过来查看了一下值班日记以及周五晚上大盛典的入住客人名单。 “别担心。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须做我的后盾,今晚将这儿处理好就行了,你可以吧?”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永远是你的后盾。除非这里发生了火灾,否则我不会给你打电话。而且就算是发生了火灾,我也会先打9-1-1。”她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我们明天全都订出去了——三楼那一侧会开放吗,或者我得开始打电话安排客人另外找住的地方?” 我摇摇头。“没用的。如果我们都订满了,那方圆三十里或者更远也就都没有了,即使有酒店愿意接受生物也没用。我们能转移的只有人类,而他们是最不愿意搬到离闪亮蝴蝶更远的地方的。三楼会开放的。”我抹了抹额头。“会开放的。” “那你为什么流汗?”她露出焦虑的神色,走过来碰了碰我的胳膊。“帕拉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咬了咬嘴唇。这件事员工知道得越少越好,虽然我不想在比安卡面前隐瞒什么。“没什么。会没事的。我保证。”我笑了,但我知道骗不了她。 比安卡点点头。“好吧。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如果需要帮助,你知道我在这里。”她笑了。“嘿,布告牌上的日程安排是怎么回事?怎么每个人都倒过来了?” 我说,“什么?哦,老天。圭多。”我们走到后面的布告牌前。“嗯,这倒很好玩,”我说,取下那张打印出来的页面。“他怎么能指望一个吸血鬼白天上班呢?还有如果丽拉知道到她星期天上午要来帮客人退房,她会发飙的。”我又将这张纸订回布告牌。“留着吧。他贴上去的,让他自己处理。那是他的工作,现在。” 比咯咯地笑着。“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是不是?” “一点没错。”我也对她笑了笑。“他的确不知道,而且我也是不会上当的。” *** 动手之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美杜莎。我不是真的期待做这件事。我走进她的房间,蛇发的“嘶嘶”声相当响。我在口袋里摸索着寻找眼镜,但她说,“没事的,帕拉斯。请坐。”我抬起头,看见她站着,正走来走去,手指上一根正点燃的香烟。当美杜莎踱步时,总是个坏兆头,虽然这不能怨她。我在沙发上坐下。 “侏儒兄弟非常关心这件事,”她说,连开场白也没有,“而且,坦白说,我也一样。”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我今天接了不止十二个电话。那一侧明天上午必须开放,否则所有员工都得滚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从柜子里拿两件东西。” 她停下来,眼睛盯着我。“有必要这么做吗?” “我希望没有必要。我跟卡斯宾谈过,他有一些信息,但还不够。如果我们知道是谁干的,而且其他客人不会有危险,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开放那一侧。但他不能肯定是谁干的,而且也没有证据……” “我明白。有时候你赢过了你的命运,有时候你的命运赢过了你。”她意味深长地说。美杜莎掐灭了烟,从桌子上拿起一窜钥匙。她迟疑了一下,说,“你自从来这里就没有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过。这对你很危险,不是吗?” 我有几样东西让美杜莎锁在柜子里,它们对我都很危险。尽管美杜莎为我做了这么多,但现在情况要求用到它们;为了我爱的员工们;因为我把这当成自己的家,我别无选择。 现在是我站起来踱步了。“是很危险。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我努力不去想这在多大程度上会成为我背后的一个靶子。我努力地将不停地侵蚀着勇气的恐惧挡回去,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一件小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会有事的。但我丝毫不相信。 美杜莎说,“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帕拉斯。像我这样的生物,”她微笑地看着我惊恐的表情,“在就业方面没有多少选择。你为了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你真的很有义气。”她转过身打开了古董柜的锁。“你需要什么?”我告诉了她,她翻了一会,拿出一个小小的,紫色的天鹅绒小袋子,和一个长长的紫盒子。 她将它们递给我,一本正经地说,“我的祝福伴随着你,帕拉斯。你的勇敢不会被忘记,愿它三倍返还于你。” 我将喉咙的哽咽吞了下去。“谢谢你,夫人。感谢你为我做的祈祷。” 她点点头。 *** 我回到前台,看到比安卡和丹尼斯正窃窃私语。我没有感到妒忌,真的。更多的是一种悲哀的感觉,同时更加肯定地感到在丹尼斯和我之间任何超出工作之外的关系都是错误的。他值得更好的,而且比是个很棒的女孩。我能为他做什么呢?我是件残损的货品。我被无法打破的誓言束缚住了。更别提还有个疯狂的神祗在跟踪我,随时准备报复我或者比这更糟糕。 不。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 我朝他们笑了笑,拿起泰隆的袋子,丹尼斯走了过来,比则忙着在前台给客人办理入住手续。“准备好了?”他说。 “差不多了。给我半个小时,然后你再上来。走后面的楼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没问题,”丹尼斯说。“我需要做什么事吗?” “暂时还不需要。”我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但当丹尼斯伸出手想帮我时,我摇了摇头。“没问题的,我能拿。” 比走了过来,将一张客人的身份证复印件跟文件订在一起。“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是吗,帕拉斯? 我说,“是的。我正要上去,但是比,别给我打电话,听见没有?我的手机会关机,所以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你得打给美杜莎。” 比安卡点点头。“没问题。可以的话,稍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想这里不会发生地震的,今晚不会。”我很感激她没有再往下问。 不。地震将发生在楼上。 *** 当我乘坐电梯往三楼时,我思考着将要怎么做,我的心紧张得七上八下。我的确接受过一些培训;在受到特里同攻击之后,雅典娜细心地照顾我。两年身体上和魔法上的自我防卫培训。她介绍我与一位乔哈努斯的信徒认识,那是个从众神的凯尔特分支来的跨越者。他的名字叫纳奥斯,而且老天,他把我打得够狠。但是却很值得,因为现在没有哪把剑是我应付不了的。雅典娜深信,配备得当、自我防卫的用具选择合适是至关重要的。而且,这项能力能时不时帮助其他人,对我来说也是个额外的收获。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到特里同能凭借着“魔力签名”跟踪到我,雅典娜如果知道,她也没有告诉我过。她习惯行事诡秘,即使对她的门徒也一样。我不止一次为此感到很恼火。“最好的教育便是体验,”她跟我说过几次。 你觉得一个大学英语教授很乏味并且令人反感吗?试试跟一位女神教师打交道吧,那才让你欲仙欲死。 就这样,我逃了两年,直到最后我才知道每一次我练习雅典娜那晚在沙滩上教给我并且将标记一直留在我身上的力量的时候,都会产生副作用,那就是通知特里同我在哪里并且在做什么。我不是唯一一个付出代价的人。一想到马特我的喉咙就哽住了。 当我来到酒店的时候,我已经对逃跑的生活厌倦到了极点。就这样,我把东西都锁在美杜莎的柜子里,并且认为到此为止。我喜欢我的工作——没有一天是重样的,而且我的表现很出色。生活的安排很适合我,我喜欢这里的员工,圭多是唯一的例外,愿诸神让他腐烂掉;他们成了我的家人。各式各样特别的客人走马灯似的变换,使我时刻保持精神抖擞。我在这儿很快乐。 现在这一切都处于危险之中。 *** 我像玩杂耍一样地拿着大包小包,开了门,把袋子里的和盒子里的东西放在咖啡桌上。我从电视机上面的架子上拿了一个小小的黄铜坩埚,还有一个小小的棕色袋子,把它们放在其他东西旁边。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洗澡和穿上合适的衣服。保持头脑清醒,控制自己,不要心慌。 我在最底层的抽屉里摸索了一会,找出一件白色的束腰外衣,再拿起一瓶鼠尾草和柠檬草的洗发水和几条毛巾,就进了浴室。站在冒着蒸汽的热水里,我努力清空自己的大脑,将所有的压力和烦恼都冲进下水道。说比做容易多了。智慧的鼠尾草和清新的柠檬草的香味对我很有帮助。 从淋浴间出来,我用毛巾将头发包起来,擦干身体,然后套上束腰外衣,将腰上的带子束紧。这件衣服垂到我的膝盖上;大部分人穿着它是到大腿中间,但是我有点矮。我一直戴着的银质护身符在低低的领口上方露了出来。我抓住它,手指摩挲着,同时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并非不自量力的最诚挚的祷告。当我睁开眼睛时,我感到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更有力量,更加专注。这种感觉真不错。 当我打开浴室门时,外面传来一声谨慎的敲门声。 我踮起脚尖透过窥视孔看了一眼,然后打开门锁让丹尼斯进来。 “哇哦,”他说。“你闻上去好香啊。而且,呃……打扮得不错,”他笑了。 我没有笑。他必须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进来,”我说,向客厅做了个手势。“在沙发上坐一下。我很快就好。”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坐下后,他只说了,“你看上去很不一样。” “我本来就不一样,”我回答说。 我盘腿坐在桌子的另外一侧,说,“我现在告诉你要怎么做。”我把毛巾解开并开始梳理一绺一绺的湿发。“首先,我们将在这里举行一个净化和保护的仪式。在我进到那个房间去之前,我想确保你的安全,还有我的安全。”他准备说什么,但是被我制止了。“让我把这解释清楚,丹尼斯。你必须相信我。”他两眼盯着我。“我很长时间没有练习了,而且可能会泄露信息给那些想陷害我的人。”我停止梳头,开始把头发编成一根长长的辫子。“我需要你做的是站在门外守卫,如果我在里面待超过十五分钟,进去把我带出来。一分钟也不能提前,无论你听到什么声音,可以吗?”我用一根橡皮筋将辫梢扎起来。 他说,“帕拉斯,这真的让我感觉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我不想你一个人进去。” “丹尼斯,相信我。我会没事的,而且我这么生疏,如果你在里面,我可能会走神而拿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明白吗?”我将两只手放在桌子上,身体往前靠一点,努力让他明白我的意思。“你只要掩护我,其他事情让我来做。”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他问。 我拿起坩埚和棕色袋子。“我以前跟你说过一点。”他点点头。“我将试着‘读取’房间里的任何能量痕迹,看看是否能看到或者感觉到房间里除了瓦许尔先生之外还有谁。努力找出杀害他的人。”我将坩埚放在一个小小的黄铜底座上,从泰隆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磨砂玻璃瓶,拔出瓶塞,倒了三四滴进坩埚,然后在下面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苗。 “哇,”丹尼斯说。“你会这个?” “嗯。”我往坩埚里扔了一把白色的鼠尾草。“我会这个。” 第十六章 鼠尾草温暖而安宁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丹尼斯从沙发移到地板上,正对我盘腿而坐。对于脸来说他的眼睛看上去有点过大,他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似乎还有一丝紧张。很好。 我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鼠尾草纯朴的芳香将我带到心灵的另一处地方;如此奇怪又如此令人赞叹不已,同时又带有能量所激发出来的可怕性。再深深地吸上几口,我将抵达能量的源泉,但我将只汲取一点点。我在这儿的目的是做好安全防卫,并不是战斗。还不是。 我睁开眼睛,将手伸向丹尼斯,我们的手紧紧相扣。我想起在所有共事的时间里,他总是在后面支持我。我想起自己怎么总是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置于危险的境地,以及我如果把事情搞砸了,将会有什么后果。我摒除了这种想法,因为当负能量听到召唤时,它们总是一个接一个地来。我想起了雅典娜,还有她为了把我变得更强大而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本来可以按照传统向能量提出诉求,但我并不是个传统的人。恕我直言。 我想丹尼斯点点头,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在脑子里构思好我需要大声说出来的话。 “致我的守护神保护者和管理人,还有我的姐妹们,请听我诉说。雅典娜,请聆听我的祈求,赐予我力量以完成应做之事,赐予我慧眼以洞察秋毫,助我顺利达成使命。最重要的是,虽然这项使命于我来说并非难事,在此期间,还请赐予我和同伴们以庇佑,让我们的事业免受窥探的眼睛,邪恶的意图和罪恶的念头的侵扰。”正当我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能量熟悉的震颤声从我的头皮,沿着脊梁一直往下,直到我的手臂和交叉着的手指。丹尼斯颤抖了一下,有点想把手抽回去,但我紧紧地扣住了他。 “我以雅典娜女儿的名义向你们祈求,求你们令我们安全和受到保护,直到我们的工作结束为止。别让邪魔,负能量,或者神祗的走狗偷听到任何消息,干扰我们。请赐予我清晰的视力,和一颗勇敢的心,并且让我们紧紧地待在你们的保护圈里。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我承诺将向众星宿赞美你们,而且当然了,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会非常乐意帮助你们的。”你得给他们一点东西。我跟你说过,神祗是不可能免费做任何事的。单纯的保护并不是一件很大的事,而且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任何酬金,但说出来总是显得有礼貌一点。 我能感觉到雅典娜的存在,短暂却让人安心,还伴有一种……什么味道?骄傲?忧虑?说不清,真的,但这么说吧,我很高兴她站在我这一边。 当我说的时候,我感到越来越强大。仪式结束的时候,我松开了手指,睁开眼睛,看到丹尼斯正向四周望着,嘴巴张得大大的。 鼠尾草的烟雾发出微弱的白光,形成了一个圆圈,把我们包围在中间, “哇哦,”他说。“太酷了。” 我微笑着起身,拿起玻璃瓶,袋子和盒子。“是的,是很酷。来吧。它不能维持很久,我想尽快结束这件事。” *** 站在302房门口,我的心砰砰直跳,我跟丹尼斯说,“你在外面待着。我可能只需要几分钟时间,但是记住如果超过十五分钟,马上进来把我带走。”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专注的眼神安慰了我,他伸出手,上下抚摸着我的胳膊。“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外面等。” “为了保护我。确保我不会被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情打扰。我希望在任何人知道之前,我已经出来了。”我哆嗦了一下。上帝啊,这一次就如我所愿吧。 他皱着眉,点了点头。我知道如果他能等上十分钟就算幸运的了,但是由他去吧。我不想在里面待太久,如果我够幸运的话。我刷了卡,把卡递给丹尼斯,然后推开房门进到黑暗的里面。我回头一瞥,向被防护烟雾笼罩着的丹尼斯笑了笑。他没有笑。 *** 房间里又凉又暗。我嗅了嗅,气味跟任何一间未使用的房间一模一样。有点消毒水的味道。防护烟雾笼罩着我,发出柔和的光线,我还闻到了鼠尾草的香味,这让我感到安慰。我走到咖啡桌前,将袋子,玻璃瓶,和盒子放下。我向床边走去,眼睛盯着几天前那个男人躺下,并变成石头的地方看了一分钟。我看到了从石头上剥落下来的一些细小颗粒。我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向我说话,因此我转向其他地方,看能不能发掘出什么东西。 我坐在咖啡桌前,将紫色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个小小的银碗,锻造得很精致,摸在手上感觉凉凉的。我摩挲着它的表面,每一个坑坑洼洼都这么熟悉。我已经很久没有把这个占卜之碗拿出来了,但有些东西永远是熟悉的,我想。就象从原木上滚下来一样。就是这么容易。 接下来,我拿起泰隆送来的那个瓶子。打开瓶塞,把里面的液体倒进碗里。纯净的海水强烈的苦涩味道直冲我的鼻孔。我的胃紧缩了一下,我对那些试图误导我的回忆不予考虑。噢,不。一点也不容易,混蛋。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将恶魔驱除出去。一点都不容易。 现在是最艰难的部分。除非我特别聪明或者很幸运,不然它可能会暴露我的行踪。我伸手取出盒子,掏出一把小小的银匕首。我的手颤抖了一下,烟圈也缩紧了一点,变得更密实了。 够了,帕拉斯。别再磨蹭了,动手吧。我闭上眼睛,做了个祈祷了片刻,努力不让砰砰直跳的心脏和巨大的恐惧压到我。 “好吧,眷顾我的诸神啊,你们知道我要在这里做什么,而我也不想掩盖我已经被吓得半死这个事实。但是我必须知道这个房间里发生过什么,请赐予我清晰的视力,以及,再重复一次,保护我免受那些对我怀有恶意的人的伤害。”能量的震颤声又从我的头皮开始了,这一次,我让它支配我。我多么怀念它啊。我怀念它带来的快感;能量;使用它的力量。它就象毒品一样会让人上瘾——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长时间没有碰它的部分原因吗?我摒弃了这个想法。此时此地它根本不应该出现。 “我命令汝,为了正义,请向我展示我需要的信息。”也许我应该苦苦哀求,但那不是我的风格。 我划破了手指,让鲜血滴进碗里。水被染成了粉红色,然后慢慢加深直到成为黑红色。图像立刻显示出来了,我靠近一点,拼命汲取一切信息。 *** 图像一张张地显示,就象一部上世纪初的黑白默片一样。我看到瓦许尔先生开了门,脸上是快乐的表情,但我看不到进来的是谁。瓦许尔的表情马上变成了恐惧;他的身体往后退,双手向前伸着,嘴巴动个不停,仿佛在恳求,或者试图解释什么。他的膝盖后面碰到了床,接着他站住了,好像在听着什么。有几次他使劲地点头,我再靠近一点,看到眼泪从他的脸颊滚落下来。我仍然无法看到另外那个人。 他躺在床上,胸口不停起伏,仍然在辩解着什么。接着,好像他在听着什么,我看到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好像在说,“我很抱歉。”显然他道歉的诚意还不够。突然,一个小药瓶插进了他的腿;石化马上开始了,我看到瓦许尔先生最后努力把瓶子拔了出来,但是已经太晚了。才几秒钟工夫他就完全变成了石头。 图像慢慢隐去,发出一闪一闪的微弱光芒。 那时候我确切地知道是谁了。 *** 我还没来得及做其他事情,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占卜之碗中。一张熟悉而讨厌的脸,它让我作呕,毛发直竖,而且这时能量的震颤声也变得杂乱无章起来。令我感到恐惧的是,烟圈也只剩下一点点了。该死的;他们不会让什么东西持久一点吗? 长长的金色头发被烫成了齐肩卷发。浅色的眼睛露出残忍和疯狂。高高的颧骨,笔挺的鼻子,狭窄的鼻孔。薄而冷酷的嘴唇,方方的下巴。有些人也许会认为它很俊俏,我认为它简直就是个梦魇。嘴唇开始动了。“帕拉斯?”强烈的海水味道,混合着血腥味,使我几乎当场呕吐。而我的胃部深处的灼痛感则使情况更加严重。 不,还是让我们诚实一点吧。我感到灼痛的是比胃更低的部位。就象厌恶和憎恨使我的卵巢和子宫产生了痉挛一样。 我想也没想。就站起身,颤巍巍地拿起占卜之碗,尽快奔向浴室,同时小心不让它洒出来。那张脸泛起了涟漪,那双眼睛眨了眨。 我把碗里的东西倒进厕所冲走。再冲水。再冲。再冲。我把碗洗干净,并冲去那些残余物。我不记得这样做了多少次,直到我的胃完全恶心起来,最后我的胸部猛烈地起伏,我自己干呕吐进那个陶瓷的容器里。 *** 丹尼斯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恶心干呕,胸部一阵接一阵地起伏,眼泪和鼻涕交织在一起。 “天哪,帕拉斯。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我抑制不住地干呕时,他把我的辫子移开。我太悲伤都没注意到这些。 “扶我离开这,”我说,用他递给我的一叠纸巾抹了抹嘴唇,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把桌上的东西拿过来。” 我站起来,当他回到浴室的时候,我把碗装进袋子,将沾着血迹的小刀放进盒子。我拿着这些东西,丹尼斯拿着那个玻璃瓶,我拒绝了他的手臂,只是时不时地扶一下墙,就这样走回我的房间。我的腿颤巍巍的,又热又软,就像融化的橡皮带似的。我的脑袋像旋转托钵僧一样昏昏沉沉。 丹尼斯开始说话,但我对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在走廊里讨论任何事情,虽然周围没有人,但是可能隔墙有耳。除此之外,我还相当肯定丹尼斯不会喜欢我说的任何事情,而我正在思考该说些什么。 他拿出我的卡,打开了房门,我直接走向沙发,“咕咚”一声倒了下去。他把我手里拿的东西放到咖啡桌上。“你没事吧,帕拉斯?”本来我会很高兴看到他焦虑的样子,如果我的处境不是那么见鬼的话。 我颤抖着把手放在额头按了按,说,“嗯。基本上是这样。从冰箱给我拿些东西来,可以吗?我需要吃点东西。”我的胃一阵痉挛,但我不去管它。那种能量我很久以前就已经用光了,我知道如果我不往胃里填点东西的话,我将会经历一阵我不希望经历的干呕。今天晚上还没结束呢。 丹尼斯摸索了一会儿,拿来了几根奶酪条和一个苹果。“谢谢,”我说,接过奶酪条,他帮我切起了苹果。当他想的时候,他真的可以非常温柔。 他让我吃东西,没有用任何问题打扰我,但我知道他急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我不慌不忙地吃着奶酪和苹果,同时试着整理自己的思绪,决定好哪些要跟他说,哪些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像我说的,对我来说这个晚上还没有结束——我还有事情要做。这事很危险,如果我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抓狂。我不善于说谎,因此我得好好想一下这事怎么处理。 终于,点心吃完了,我感觉好多了。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我打着饱嗝坐在沙发上,头枕着靠垫,闭上眼睛,只为了再享受一下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丹尼斯走过来坐在咖啡桌上。我抬起头,睁开眼睛,看见他正定定地看着我,当他把手伸过来想握我的手时,我努力不退缩,不过我还是退缩了,只好尽量不去看他受伤的眼睛。 “那个人不是你,”我向他保证说。我让他抓起我的手,心不在焉地用拇指在我的手背上有规律地画着圆圈,这让我感到很安慰。 他点点头。“好了。现在,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是谁干的了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擅长撒谎,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不玩扑克牌的原因。这事真是太难了。 “我的确看到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我没看到杀手的脸。”这是真的。我希望丹尼斯不要再追问下去,但我知道不可能。 “那个人是谁?”这家伙在很多方面都很可靠。“我看得出来你是知道的。”他把我的手握得有点紧。 我犹豫着。“我不敢确定,丹尼斯。我不想随随便便说出个名字来结果证明是错的。我需要更多信息。” 他点了点头。“那当然,我能理解。但是你是知道的,帕拉斯。别想骗我。而且事实上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说吧。” “我想这是内部的人干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待在这儿的人干的?”他的嘴巴张着,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当真?” 我点点头。“嗯。我非常认真。”我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站起身,围绕着他和咖啡桌不停地上下踱步。我的腿感到有力多了,我一个一个地跟他分析疑点。“想想看。瓦许尔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来。除了那些经常来这里的人没有人会知道他在这里。这就意味着他们对僵尸镇非常熟悉,而且知道从那里能搞到什么。很容易从一个巫毒教法师那里追踪到一瓶那种可怕的克尔兹。获取——相当容易,而在录像带上做手脚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停下来看着丹尼斯的脸,我知道他正在脑子里搜索着那些人的名单。我想知道他是否能查到那个人,但我很肯定他查不出来。 “动机呢?”他说。“做这种事你要有相当充足的动机。” “我有种感觉这件事和我们周末要接待的这批客人有关系。”我让他自己想一想。 “玛丽亚·林瑞?或者是她的粉丝?”丹尼斯开始恍然大悟,我希望这个想法可以缠住他。 我走过去重新坐到沙发上,身体向前探着。“或者是其中一个,或者两者都有可能。” “哇。你真让我大开眼界。你每天看着这些人,你以为很了解他们……” “我知道,”我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的想法没错的话,前面还会有满满的的悲痛和伤心在等着我,真是混蛋。 “我们下一步怎么做?”丹尼斯问。 “嗯,你的下一步是回家好好休息。我想去跟林瑞小姐谈谈。现在还很早,而且我敢肯定她会在房间里休息,为明晚的演出做准备。如果她能提供她知道的信息,我就会打电话给卡斯宾,把我知道的信息告诉他。即使是这样,也可能还不够。” “为什么不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帕拉斯?现在就告诉他你知道的一切?” “我确实知道什么呢,丹尼斯?我能告诉他的全部都是怀疑而已,我可不打算跟他说我举行了一个占卜仪式并看到了罪案发生。他会笑破肚皮的。我真正应该做的,”我沉思着,走了一会神,“是找出他们是如何得到那瓶东西的。如果我能把购买克尔兹和这个人联系起来……” 丹尼斯这么快跳起来,把我吓了一跳。“你疯了吗,帕拉斯?你在想什么?你不能在周五晚上,天黑之后,到僵尸镇去找一个该死的贩子!你该死的脑子有毛病啊!”他猛地把我拉起来,他的脸距离我的脸只有一英寸。“你听见没有?”他两只手抓着我的肩膀,使劲地摇。 “马上把你的该死的手从我身上拿开,”我冷冷地,恶狠狠地说。他的脸刷地变白了,他垂下手,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确定他从我脸上看到了什么,那个时候我用尽全力才控制住没有把他从他站的地方轰走。“永远,永远不要以为你可以那样碰我或者告诉我该做什么。明白吗?好了,出去吧。” “但是……” “出去。”我转过身向卧室走去,重重地关上房门,地板都动摇了。我没有出来,直到听到外面的大门关上的声音,而且,那个时候,我已经换上了黑色的T恤,黑色的牛仔裤,并且重新编了辫子。 可怜的丹尼斯。明天我会让他道歉的,但是今晚…… 我得去几个地方。 第十七章 好吧,我想做的事情很疯狂。这我知道。而且到僵尸镇去很可能是自找麻烦。虽然我相信自己在占卜之碗中看到的一切,但是在打给卡斯宾之前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不仅仅是他很可能会对我提供的信息嗤之以鼻,我自己也需要更多的证据。如果我能追踪到这种克里兹化合物的来源,确定谁是卖家谁是买家,我就可以把它交给卡斯宾。这种化合物流到街面上是他的问题,而且是个大问题。而我想做的只是确定谁是酒店的叛徒,虽然现在我自己根本不愿相信。 我不可能从大堂走,特别是比安卡当值的时候,这就更加不可能了,因此我走了后面的楼梯。她马上就会看到我而且可能会打电话告诉丹尼斯,虽然我希望至少今天晚上已经把他吓跑了。我实际上要做的是永远把他吓跑,但是操作起来比听上去困难多了——真相是,我不想这么做,但事情正变得越来越复杂,而且我感到了周围存在的危险。 夜晚的空气闷热而温暖。我在空调环境中待太久了,现在对“真正”的空气倒有些认生,你知道,皮肤几乎要在这种湿度中存活不下。温度的变化使我稍微抖了一下,我径直走向我的汽车,它停在停车场最远处一颗大灯的下面。我知道比和美杜莎都可能会从监视器上看到我离开,但是她们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我喜欢我的车。它是一辆1999年的野马V8,黑色车身,银色镶边。内里全部是黑色。她的速度很快,外表光滑,而且很容易操作。我一踩油门,这个小家伙就启动了,就像我的两张安装汽车轮胎灯的票证明的那样。我得跟卡斯宾谈谈这件事。 我坐了一分钟,想了想,才把车驶离停车位。我得先去见见泰隆。他手头会有我需要的信息——这个生物比任何人都爱插手各类事情——而我无法信任电话里的沟通。我想这是我亲自造访蝴蝶的时候了。 *** 我来到闪亮蝴蝶,看到的第一个东西是那明亮的粉红色霓虹灯。它很大——几英里外都能看到它。到处都是这种闪亮的蝴蝶——画满了淡粉色的灰泥墙,绚丽的光芒把夜晚都照亮了。两个巨怪站在拱形大门的两边,穿着配套的绿色T恤,胸前点缀着一只珠片蝴蝶。这种时尚的选择,说它不协调还真是保守了点。T恤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鼓了起来,而且T恤的绿色和巨怪自己的绿色调的肤色很不调和,只是令他们更加难以直视罢了。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我点了点头,头几乎要碰到他们交叉在胸前的双臂。 我在通往酒吧的入口处停了下来,让眼睛适应一下黑暗,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我的腕表;还不到九点钟,对蝴蝶来说早了点。这就是为什么这里这么安静的原因。首场演出通常不到十点或者十一点不会开始。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周围。我以前也看过美人鱼表演,看过很多,但我从没来过蝴蝶。排山倒海而来的回忆使我的胃揪得紧紧的,我现在根本无法应付它们。 一个巨大的舞台占据了房间的左侧,还有三个庞大的水箱,空气中充满着海水的苦涩味道。我的胃又翻滚起来。它们都很漂亮,底部布满了白色的细沙和无数的海洋生物——我能认出海葵和珊瑚,还有海草的细长叶子一直伸到水箱的顶部。这么生动的海洋颜色唤起了我强烈的思乡情绪。 房间的右侧是酒吧,有圆滑流畅带软垫的酒吧凳和几个客人。在打着背光的粉红色灯光的玻璃搁板上,塞满了各种各样你能想到的酒的玻璃瓶,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两个酒吧服务生在忙碌地走来走去,可能在为一个盛大的夜晚做准备。 地板上铺着稻草,可能是为半人马客人准备的。一个小妖精坐在吧台最远的一端,看上去象是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正一个人静静地喝着啤酒。一个个装着耳塞的玻璃鱼缸被放置在一些颇为巧妙的地方。我哼了一声。好像当一条美人鱼开始演唱时,耳塞有什么用似的。至少泰隆并没有为这些没用的东西收费——我曾经去过一些地方,主办方实际上是在卖耳塞,即使知道它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这种经历让我觉得很恶心。 往前直走即是贵宾厅。矮矮的沙发,无焰的蜡烛,还有巨大的长榻让这个地方看上去象是个真正的藏污纳垢之地。我相信它就是。在美人鱼演出期间,事情常常变得相当狂乱粗野。我甚至都不想知道。 我走到吧台,等待服务生走过来。 他的苍白皮肤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泄露了他的身份,一个吸血鬼——这很好理解。这个时间对他们来说简直太棒了,你知道吗?“您需要什么?”他说。 “我需要和泰隆谈谈。” “您的名字是?” “帕拉斯。” 他一点也没有露出惊奇的神色,只是点点头,就拿起了收银机旁边的电话。我利用这段时间观察了酒吧里的其他客人。一个高个子,身材瘦长的家伙令我想到了圭多(恐怖!),他背对着酒吧懒洋洋地坐着,眼睛定定地看着鸡尾酒女服务生正在舞台前面的舞池四周布置桌子。她们中有两位是小精灵,娇小而漂亮,但我没看到任何闪光。其中一位女服务生,高高的身材,留着齐腰的金色长发,正挨个桌子地扭开蜡烛的开关。当她走过这个懒洋洋的家伙身边时,他对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回过头来对着他龇牙咧嘴。她那尖利的牙齿。又一个吸血鬼。那个懒洋洋的家伙姿势没变,但可以明显看出他很紧张。真是个笨蛋。 我听到背后传来确定无疑的“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我扭过头看到泰隆走了过来。我们以前从未见过面,但几年的通话下来,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认出他那温暖的焦糖似的嗓音,这声音和他的外表挺般配。这是一只长得很好看的生物。他的深色肌肤光滑得就象天鹅绒一样,毛皮很有光泽,而且是漂亮的栗子色。他佩戴的饰品实际上也很有品味,而且我很高兴地看到他完全任他那可爱的绿色蹄子光着。 老实说,我还从没见过一只长得丑的半人马,但泰隆真的很……光芒四射。如果你喜欢这种类型的话。 “帕拉斯!真高兴终于见到你了,亲爱的姑娘。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他微笑着,抓起我的手吻了一下。我不禁也笑了。半人马最会逢场作戏,因此也就意味着麻烦不断,但当机会来临时一个女孩子也可以享受一下的。另外,我需要关键的信息,甜言蜜语当然会比尖酸刻薄的语言要受用得多。“你的光临令我感到非常荣幸。什么风把你吹到蝴蝶来了?” 我叹了口气。“我有件麻烦事,泰隆。有没有私密一点的地方我们可以谈谈?我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我知道今天是周五晚上。” 他稍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说,“当然了。”他将我的手放进他的臂弯里,将我领到贵宾区。“这里可以吗?” 我点点头,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坐下,他自己则屈起双腿优雅地坐在地板上。我坐在低矮的沙发椅垫上,双脚悬空。这样我们基本上可以保持平视。“你想喝点什么码?”他问。 我摇摇头。“不用,谢了。” “那么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亲爱的姑娘?”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因此我控制住烦躁冲动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真的不是那种会兜圈子的人,因此我决定直奔主题。 “我需要找一样东西——更精确地说,一个僵尸镇的人。一个做……呃,不同寻常的买卖的人。”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泰隆的脸,他的眉毛动了一下,这个动作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真的吗,”他拉长了声音。“那是样什么东西呢?像你这么漂亮的人是不会需要春药的。”他笑着说。 我迟疑了一下,真的不确定这个生物到底有多可靠,我对他的胡言乱语一点也没有在意。半人马一向很擅长做这类事情。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伸出双手,去读取他的光环。每个人都有个光环;它包含这个人的许多信息。我很少这么做因为这显得太过好管闲事。作为一个本身相当注重隐私的人,我认为这样做很不礼貌。但是,在这个非常的时刻,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感觉到泰隆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往后缩了一点。一条彩虹环绕着他,慢慢地,七彩的彩虹融合成为一种可爱的紫色。真有趣。这个半人马比你看到的要复杂得多。紫色通常象征着一个高贵而且强有力的灵魂。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些,我收了回来。 泰隆看上去有些恼了,而且很意外。“那是怎么回事,帕拉斯?” 我摇了摇头,说,“对不起,但是这很重要,泰隆。我需要找到买卖那种在我的酒店制造了那么大麻烦的东西的那个人。你可能已经听说了。” 泰隆沉吟了一会,然后说,“我可能听说过。我通常不去碰那种生意。那很危险。” “我需要知道它是从哪来的。” 泰隆看上去相当严肃,他拉起我的一只手。“帕拉斯,请原谅我多管闲事,你太不自量力了。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能把它交给警察去处理吗?” 我哼了一声。“我可以,但是时间紧迫。警察都劳累过度,而且这是我的事。如果事情发生在你的地盘而且关系到一个你的人,你会把它全部交给他们去处理吗?” 他点了点头。他明白我的意思。“你不打算今晚到僵尸镇去,对吧?因为你现在已经是个真正的僵尸杀手……” 我摇摇头,不去理睬他提到的那件事。我不会跟他讨论艾斯特的,虽然“僵尸杀手”这个标签让我感到有点狼狈。更别提我对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感到既恼火又好奇了。“当然不是。但我需要信息。我需要一些信息来提供给警察——他们不知道这种东西,”我甚至都不敢大声说出它的名字,以防万一隔墙有耳,当然,到处都是耳朵,“是怎么流出来的。这是他们的问题。我的问题是找出它是如何进到我的地方的。我有个预感,但我需要的不仅仅是预感。” 泰隆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松开。他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给你讲个小故事,你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但是,你不是从我这听来的。” 我点点头。“绝对保密,泰隆。我答应你。” “你知道,”泰隆沉思了一会,看了一眼他的蝴蝶皇宫四周,“这些美人鱼带来了大量的收入。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当一些妇女的男人参加巡演时,这些妇女变得真的很沮丧,这是一个有趣的时代。”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接着说下去。“你不是你们酒店唯一一个来这咨询这种东西的人。虽然这个人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信息,但是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和相当的……魅力,我相信他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 我的身体往前靠了靠。“你能告诉我是谁在问吗?” 泰隆皱了皱眉头。“不行,帕拉斯。我不会这么做。我在这个地方是有名声的,而且我所知道的让这个企业失控的最好方法便是损害人们交易的权利,而且我和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另外,我敢肯定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混蛋,虽然我明白他的意思,而且处在同样的位置我也可能会这么做。“请接着往下说。” 他耸耸肩膀。“其他没什么了,真的。信息就是他们来找什么东西。在试图引诱我无效之后,他们又去别的地方了。因为我们的朋友没再回来找我,所以我认为他从其他地方找到了他要的信息。” 我好好咀嚼了这番话。“你能告诉我你认为‘我们的朋友’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吗?当然了,就是一个小小的猜想”我急忙说。 他叹了一口气。“我猜,如果一个人想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符咒或者是魔药,他会去找一个叫安纳西的动物,他在僵尸镇的亡灵中心深处开了一爿小店。”泰隆优雅地站起身,并把我拉了起来。 我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庞。他的眼睛很漂亮——棕色的,而且有我见过的最长的眼睫毛。长那么长的眼睫毛真是天理难容啊。我微微地摇了摇头。“阿纳西是个僵尸吗?”我问。 “不是。他不是僵尸。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可爱的帕拉斯,另外我强烈地建议你留下来好好享受一番今晚蝴蝶的表演,为了我。”他的笑容极富魅力,足以融化掉一位小女人的内裤。我并非没有理解话里的双关含义。 我微微一笑,说,“我很感激你的帮助,泰隆,我欠你个人情。别担心,”我接着说,“我会把这个信息传递给正确的人的。谢谢你的盛情邀请,但我明天还要上班。有许多粉丝要入住,而且明天将会是漫长的一天。”我笑了笑,很清楚他一分钟也没有相信过我的话。 他俯下身来,吻了吻我的手,低声地说,“美丽,精明,而且勇敢。你真是女人中的女人,帕拉斯。”哎呀,我几乎都快脸红了,如果我糊涂到相信他说的话。 我把手抽回来,说,“再一次感谢你,泰隆。” “再见,可爱的帕拉斯。小心点。”当我离开时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在盯着我。我在走出去的时候也许有点搔首弄姿,但是,喂,你得给他点东西看呀,是不? *** “在僵尸镇的亡灵中心深处”。泰隆的话我把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但我不能让它阻止我前进。虽然我从未到过僵尸镇——我工作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出来闲逛,而且它又不在十个必去的地方之列,除非你想干点坏事,那就是——但是当然了,我听过一些故事。从警察的口中,从客人和员工的口中听来的故事。酒店的员工是一班很棒的人,我很喜欢他们。但我当然不会无知地认为所有的僵尸都一样。 我坐进汽车,想了想我所知道的一切。压力能够使一个僵尸失去控制,这我从最近的惨痛经历中已经得到深刻的教训。因为僵尸们在就业方面的选择不多,造成了僵尸镇犯罪猖獗,从像大麻烟这样的毒品到各个种族的卖淫活动——你能在那里找到你能想象的任何罪恶的事情,而人们,包括人类和生物的堕落程度也令人咂舌——以及其他的黑暗职业。黑暗魔法,伏都教,和对未在政府部门登记的非法神祗的崇拜,更别提异常兴旺的黑市贸易了。这足以让人的神经高度紧张了,而当夜幕降临之后,僵尸镇发生尸变的事件也同样让人的神经高度紧绷。 Z特勤队在街上巡逻,不过当然了,他们的人数不多,无法控制整个镇,但是,石化的威胁促使僵尸们自己成立了自卫队,并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自治。唯一能把僵尸联合起来的事情便是对石化的恐惧——即使是面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他们也会为了不让那种事情发生而杀死一个已经尸变了的僵尸。 我启动汽车,抓紧方向盘。我不想这样,但是我想得越多就越生气。我的家里人追踪到这种该死的东西并在我的家里使用了它,将我所热爱的一切人和一切东西都置于危险之中。自从来到这个酒店,这些员工和客人已经变得像是我的家人一样,而且当然了,因为住在那里,我把酒店看成是我的家。那个人把这种垃圾带进来并危及到所有人的安全——特别是我的一位家庭成员——没错。我开始越想越气。 在与凶手对质前,我必须找到这个供货商并确保准确无误。我已经快疯了,所以一点也不知道害怕。看到了吧,跟克尔兹打交道的人是无所顾忌的。这种东西受到严格监管,只限于对僵尸使用,而且只能用于已经尸变了的僵尸。现在,它流出市面并且被用在了一个非僵尸身上。如果流出够多的话,一切都会他妈的失控。 不仅如此,如果安纳西在做这种买卖的话,那他和法律的强制执行就有某种联系,这令人非常,非常不安。我甚至没有想到我的问题会搅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我想要答案,而且有雅典娜支持,我一定会得到它。 我“嗖”的一声驶离闪亮蝴蝶的停车场,真奔僵尸镇。 第十八章 害怕倒不至于,我不是轻易会被吓到的人。想到要去的是僵尸镇,我多少有几分不安。虽然泰隆没把话说明,“安纳西梵蛛”在道上的大名我也有所耳闻,大致情形还是能猜想的。安纳西原意是指织工或者蜘蛛。关于这头怪物,我倒是听过零星片语,都是些叫人听了心里发毛的内容。跟它打过交道的人都守口如瓶,到底是因为货物的特殊性而本能地采取谨慎态度,还是对方的威慑力使然,就不得而知了。 当泰隆说起安纳西位于僵尸镇心脏地带的老巢,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指的是哪里。虽然还没去过,那地方我时常听人说起,所以并不陌生。8号街和藤街一带的小天地是僵尸镇黑色交易的源头,自然的,大部分交易都与安纳西的商店有关。 开车沿途经过的街道,绝望犹如压低的乌云,笼罩着昏暗的人行道,榨干最后一丝希望。那些相对繁华的区域,灯红酒绿的背后,各种堕落行径如同癌症般,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居民的灵魂。僵尸们或是拖着步子在人行道上徘徊,或是挤作一团吞云吐雾。无主女妖在阴影中逡巡,寻找下一个宿主。街道上到处散落着垃圾,两旁建筑物空洞的窗户犹如张开的伤口。 目的地附近是座天桥,桥下有群怪物围着生着火的金属桶。不远处,两只僵尸在打擂,围成一圈的观众包括巨魔矮人狼人以及某种不知名的生物,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钞票下注。这情景叫人反胃,我收回目光,加大了油门。 我沿着第八街和藤街转悠,寻找潜在不法交易地点的蛛丝马迹。话说回来,这一带本就是非法交易的中心,符合条件的地点比比皆是。途经菲利希亚的洗衣店,屋内灯光朦胧,无畏的灵魂们在洗衣机和干衣机之间忙活。接下来进入视线的是一座废弃的咖啡馆。这里的生物互相捕食为生,炸土豆片、火鸡三明治之类自然无人问津,所以咖啡馆的荒废也在情理之中。隔壁的烧烤铺子倒是生意红火,脏兮兮的招牌上写着“罗德尼烤肉铺!”一行大字。我可不敢尝试那里的任何食物。天知道那些裹着刺鼻佐料的玩意儿是用什么肉做的,光是想想就叫人作呕。 然后我望见了安纳西的商店,夹在废弃的剧院和打烊的成人音像店之间。 商店正门光线昏暗,橱窗里亮着一盏小灯,展品包括一张老旧的摇椅,一个女体模型和一段木纹虬结的树桩。橱窗里蛛网密布,上次打扫整理八成还是在十年之前。门上的招牌很不起眼,上边写着“总有你中意的——珍稀古玩:”。我嗤之以鼻。 我把车开进正对商店前门的停车场,然后跳下车打开防盗警报系统。这辆车可是我的心头至爱,警报系统是特别定制的,警报声的杀伤力比塞壬女妖的尖叫,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它的主意,准吃不了兜着走。上次的偷车贼不但没得手,还在重症监护室躺了整整三天。 来到门前,我犹豫了片刻。里面等着我的是什么呢?泰隆肯提供的情报相当有限,我若是因此掉进火坑,这人脸马身的浑蛋也休想脱得了干系。我摸摸每次出门必带的护身符,把它塞进T恤,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我得弄清楚从旅馆溜这儿来的到底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真有什么麻烦等着,我也能摆平。再说,事情还能再坏到什么地步? 我耸耸肩,扭动锈迹斑斑的门把手,然后踏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诡异所在。 *** 每一面墙前都摆着货架,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什。其中的一些看起来若隐若现,好像存在于这个时空和别的某个时空之间。我还发现,盯着一件东西看太久的话,立马就开始头痛了。架子上还专门划出来一块区域,存放的全是刀具和匕首,耐人寻味。另一块区域,满满当当地摆着坩埚和一些奇怪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看起来还一动一动的。此外还有个区域放了些石头之类的玩意儿。石头?就算是石头,也绝非寻常的石头。其中一些石头带着恶意的荧光,另一些则发出邪恶的闪光。不,这些石头绝不普通。 架子上摆着许多书,可惜我不是来买书的,不然就扑上去了。暗色装帧,烫金字体,似乎并非简单的纸张,而是由别的什么可怕材料制成。哎,或许未必呢。我嗅了嗅鼻子,结果立马后悔了。这里的气味闻起来像腐烂的羊肚菌,又像发霉的土豆。密密麻麻的蛛网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织成了一幅门帘,每一块地板木都渗着悲惨的气息。我简直能体会每个来这鬼地方的顾客的绝望和悲惨。 靠近后墙的地方,摆着一座矮脚玻璃柜,柜子的一端安着台老式收银机。透过玻璃能看到柜台里的商品包括鸡脚、各式护符和巫毒教施法用的人偶。此外,我还看到曼德拉草根和装在小瓶里的各种药剂。我挨个检视标签——其中一部分是催情药剂,居然还分了不同等级,大概是依据适用对象对药力的抗性不同。此外也有治疗药剂,财富药剂,甚至还有一瓶的标签上写着成功的药剂。老实说,对于这瓶成功药剂的功效,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尽管不得不踏足此地这个事实让我反胃,陈列的巫毒法器表明这里正是寻求信息的。 从柜台后的阴影里传来圆滑的声音,“欢迎,帕拉斯。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我不禁冷笑。如果这怪物的算盘是想给我来个下马威的话,他可就大错特错了。他居然搞到了我的名字,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可我才不会因此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奇。我走到柜台前,伸出一只手。安纳西用力握握我的手,他的手指骨节嶙峋,冰凉的触感几乎令我战栗。然后这所神奇铺子的所有者从阴影的帷幕中现身,我终于得以一睹其真容。 安纳西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肚皮圆滚滚,身体毛茸茸的矮子,四肢瘦长,跟他的身体很不协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多长了几对手臂和腿脚。他的眼睛深陷,带着一种邪恶的快意眨巴着,肥厚多肉的嘴唇之间布满利齿。 “晚上好。想必你就是安纳西。”我保持微笑,耐心地等着,也没试图把手从他令人反胃的掌心抽回来。终于,他假惺惺地笑笑,松开了手。 “正是鄙人,亲爱的小姐。欢迎光临小店。”他朝身后做了个手势,说,“咱们最好换个更私密的地方谈交易。您意下如何?” 我点点头,往柜台后边走去,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 安纳西的办公室既脏且乱,跟铺子前台的情形一模一样。随处可见一摞摞的文件,一次性咖啡杯子扔得到处都是。倚墙摆放的一排锁起来的柜子引起了我的兴趣,尽管我对柜子的内容物好奇得要命,还是决定不知情更好。我还是注意到这些柜子远比这个堪比猪圈的办公室里的其他任何物件都干净得多。看来他时常使用这些柜子,我暗自思忖道。 安纳西在黑色古董桌后面的椅子上安坐的时候,我正忙着拂去桌前的天鹅绒靠背椅上的灰尘和蛛网。并非是我有洁癖,只是从未见过这等程度的脏乱。我觉得,这已经充分说明主人是个什么货色了——完全不值得尊重。这就是我当时的感想。 我拍拍手上的灰,然后说,“打扫卫生的有阵子没来了吧。” 安纳西咯咯笑。“看来传言的是真的,你的确很幽默。房间有点乱,还请多包涵,不过我就喜欢这样。” 我跷起腿,双手叠放在大腿上,没有上当。“人都有自己的品味嘛。” 安纳西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然后说,“敢问有何贵干?” “我的来意,你应该清楚得很,”我微微一笑。他不仅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用他的话说——我很有幽默感,想必我的来意他也是一清二楚。“我来是有点事要问你。” “那还用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对催情药水和巫毒法器感兴趣的那种人。不,一点都不像。事实上,你是个相当可爱的女人,令人赏心悦目的那种。”他舔舔厚嘴唇,双手掌心相对,骨节嶙峋的十指合拢,沉思着说,“帕拉斯,有神灵的加持,你根本用不着我这样卑微的老实生意人的帮忙。” 看来这个混账矮子是想耍花招,我乐得奉陪。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要是我有神灵的加持,干嘛不动用神力自己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首先这不关他的事,其次他的窥探行径开始让我恼火了。且不说他瞧我的眼神好像在看美味糖果,光是他所掌握的关于我的个人信息之多就足以令我不快。 “你说的是。关于这事,卑微诚实的生意人的确帮不上我的忙,所以才来找你。” 他勉强挤出个笑,笑容扭曲,一如他本人。哼哼,笑不出来了吧? “果然名不虚传,相当幽默呐。好吧,帕拉斯,你也知道的,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的手滑向自己的大腿,然后消失在衣服下。“咱们可以做笔交易。拥有如此迷人的身体,换点情报还不是小意思,对吧?”他紧盯着我的胸脯,一对圆鼓鼓的眼睛滴溜溜直转。直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感觉像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 我把跷起的腿放下,身体前倾,逼视他的双眼。虽然我极力抑制从心底窜上来的那股怒火,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T恤下的护身符已然发烫。“嘿!伙计!听好了,朋友。别把我错当成那些走投无路跑来这里任你宰割的可怜虫,懂吗?”远处传来一声晴天霹雳,在屋里一片沉默中,听起来分外清晰。“刚才那种话,你有种再对我说一次看看。你这坨恶心的脓包,最好别再挑战我的耐心。明白没?还有,跟我说话的时候,把你那双爪子从裤子里拿出来乖乖放好。”随着一道闪电在脏兮兮的窗玻璃外划过,安纳西开始战栗,他再次合拢双手,抵住下巴。 “帕拉斯,你生起气来,那对蓝色的眸子越发迷人。非常动人。我为刚才的粗鲁言行向你道歉,真心的。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向你保证。”他身体前倾,双肘搁在办公桌上,脸上浮现出假笑。从他的衣袖里涌出群小蜘蛛,消失在办公桌的缝隙中。“咱们之间可别留下什么不愉快。原谅我呗?”他说话油腔滑调,语气做作谄媚,一听就知道是虚情假意。 我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听远方的雷声隆隆作响。他手里有我要的情报,这一点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教训,知道跟我耍花招是行不通的。 “这次就放你一马。” 他连忙点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请尽管说。” 还是死性不改。他想要我自己亲口说出来,得得得。 “我想知道,上周找你买库瓦西的是谁。” 他倒抽一口冷气,伸出蛇一般的恶心舌头,舔了舔嘴唇。如此说来,他知道我姓甚名谁,知道我是为情报而来,却不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有意思。 “库瓦西属于严格管制品,帕拉斯。买卖这种东西有极大风险,那些从事库瓦西交易的绝没好下场。” “行了,蒙谁呢,”我拆穿他。“我来是因为自己有问题要解决,又不是来抓你的。”如果安纳西因为走私库瓦西被捕,后果远比罚款和几个月的牢饭要严重得多。他就算彻底玩完了,就算能挺过服刑的第一天,前头还有漫长的囚禁岁月等着,这辈子也休想再见着太阳。据我所知,很多他的同行已经进去了。不过,没必要跟他讲。 安纳西在椅子里坐不住了。“这可是个不同寻常的要求,”他避而不答。 “提供特别服务不是你的专长嘛,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么?”我扬起一只眉毛,揶揄道。 这话他倒是挺受用的。这恶心玩意儿居然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我好容易才忍住没翻白眼。我耐心等着。 “就算我知道是谁,”他开口道。“首先,你得保证不告诉其他任何人,我才能告诉你。我也是为了自保,你能理解的。”说着他拂去眉毛上的汗珠。 我点点头。“我保证。”“难道我有得选吗?我又不是来拯救世界的,我是为了保护那些我在乎的人才来的。” “你得以雅典娜信徒的身份起誓。” 啊,这混账矮子。居然将我一军!虽然我向来信守誓言,可是以雅典娜的名义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就是另一回事了,哪怕是稍微直白点的提示都是严格禁止的。关于这件事我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卡斯宾,意味着这鬼地方还要继续存在下去,不仅如此,因为誓言的束缚,我也无法借助别人的力量,只能单枪匹马去排查躲在暗处的凶手。杀千刀的!不过,我有的是对付他的法子,安纳西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保证。 “我以雅典娜信徒的身份起誓,保证不把我来这的事跟任何人说起,也不会将你给我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行了吧?” “哎呀,”安纳西故作沮丧地说。“帕拉斯。从你眼神能看出来,我又惹你生气了。”他眼光灼灼,带着邪恶的快意。我真是受够了。 我恨得直咬牙。“当然没生气。你还没领教过我的怒火,安纳西。不过,你再耍什么花招,就别怪我发作了。我跟你保证,你绝不会喜欢我生气时的样子。”我推开椅子,站起身。“好了,现在你是打算交代上周买库瓦西的是谁,还是打算看看我真正发火的样子?”话音未落,闪电开始贴着窗户蜿蜒,雷声直接在屋顶炸响。安纳西吓得蹦起来,足有一英尺之高,看到他这副德性,我心里舒服多了。 结果,安纳西告诉我的全是我已经掌握的情况。 *** 至少,道别的时候他还表现得挺有礼貌,不过有多少真情实感就难说了,可信度堪比脱衣舞女的硅胶巨乳。在安纳西的铺子浪费了四十五分钟之后,我最渴望的是来个痛快的热水澡。趁人之危大发不义之财,天底下居然有他这样令人恶心的生物。这个狡猾的恶棍,居然算计我,真想看到他的铺子被查封。不过我得承认,他虽然恶心,倒也不蠢。他掌握的这么多关于我的消息是怎么来的,有空得清楚。 我从兜里掏出钥匙,正要关掉防盗警报器,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安纳西情报的一种可能来源。车身周围散落着几堆尘土,上前细看才发现是烧焦的小蜘蛛。看来我加装的电击防护系统的确物有所值。“我该给那个推销员寄封感谢信,”我自言自语道。真是个狡猾的小杂种。眼下还没工夫收拾你,不过时间总会有的,朋友。时间总会有的。 一只个头稍大的蜘蛛从右脚爬下,被我一脚跺扁。要是到时候除掉安纳西也这么轻而易举就好了。刚松了口气,我就听到背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我把注意力全放在蜘蛛上了,没留神有人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光凭雷鸣电闪的小把戏解决不了问题了。我本该预见到这种情况的,真的。 五只凶猛僵尸来袭,而我目力所及之处,既也没有Z特勤队的影子,也没有堪用的利器。 第十九章 好吧,现在情况是有点恐怖了。首先,如果我炸飞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那我肯定就是特里同砧板上的肉了,他现在绝对离我比我料想的近,正等着我给他的雷达图添一个信号点来准确定位我的位置呢。之前吓唬安纳西的时候,全拼的是运气,现在要再拼运气,未免对它太苛刻了。比起这些凶猛的僵尸,我还是更惧怕特里同,毫不夸张,很怕。 其次,如果我跳进我的爱车,虽然是踏进了一片安全领域,但还是自找麻烦。当僵尸发狂或想吃脑子的时候,可不在乎什么刺耳的安全警报。对它们来说,把我从车里揪出来,就像是开一个金枪鱼罐头一样简单。到时候我美美的小车车就难看了,而且我前不久才偿清了最后一笔分期付款。 再次,我要是能度过这一劫,我势必要挖出安纳西的肠子做成吊带袜!我心里明白得很,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就是他,这真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头胆小卑鄙的黄鼠狼。 在0.2秒的时间里,这些想法迅速掠过我的脑海。我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即使电话真能打通,等到Z特勤队接电话的时候,我大概早就完蛋了。周五的晚上,处在僵尸镇最乱的地方,我肯定他们是腾不出空来解救我了。 它们总共五个,体型最小的也比我高上一英尺。恶心的泡沫从它们锋利的牙齿下滴出来,恼人的呻吟、哀号声刺痛着我的耳膜,我瞬间回想起了艾斯特。这些僵尸不及艾斯特形象的万分之一,看起来他们才尸变了几个小时,损毁的皮肤垂挂着,有些身体部位也不见了,看来已经经过几场混战了。这让我回想起,才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场僵尸对决,又开始犯恶心了。 我慢慢地后退,眼睛盯着它们,想转到车的另一侧和这些僵尸保持一车之距。目前唯一对我有利的便是,僵尸大多数时候行动缓慢。它们慢慢行走,但是却从来不曾停止。一旦它们发生尸变,它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脑子和鲜肉,它们会一直朝着这个目标走,直到被火烧死,石化或者被肢解。它们的这种一根经的精神实在令人发怵。 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我的手机,但我一秒也不敢把视线从那些活死人的身上移开去打911。位于车上方的街灯发出滋滋的声音,开始闪烁起来,给这原本就很荒诞的画面又增添了一份诡异。我喘着粗气,心脏像个瘪了的轮胎怦怦直跳,我敢说我的止汗药现在也很难止住我狂流不止的汗。我怎么就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现在可不是放下手机的时候,但是我还就真那么做了。我去! 我不打算再去捡那该死的玩意了,打算等会开车把它给碾碎。我在前保险杠周围放松了下心情,想着现在我到底该做点什么。除了一剂克里兹和一把双刃刀,没什么能阻止这些活死人无休无止的前进了,要是它们抓住了我,他们肯定会把我头颅剥开,吃掉里面的东西。那可是滴滴香浓,意犹未尽。 那样都算我是幸运的。 或早或晚,我可能必须炸飞他们了,绝望正一步步吞噬着我。无论如何,我是完蛋了。没错,帕拉斯,勇敢地面对艰难困苦吧。我开始后悔把雅典娜的刀存放到美杜莎该死的柜子里了。虽然那个时候看起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通过眼睛的余光,我看到一个影子在移动,我立马像小女生一样又叫又跳的,害怕就在我打那该死的电话的时候,已经被这些僵尸团团包围了。 “退后,帕拉斯小姐!退到车后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如释重负,差点就倒下了。 哈维。是哈维和他的两个同伴,他们像骑着白马的骑士一般出现了,而且他们还有刀。 我冲到车的另一边,看他们开工。一下子,几个僵尸的头就这么飞了,看得出他们以前干过这事。这三个人像舞者一样,在这些僵尸中穿梭,用他们锋利的刀斩断了僵尸们的四肢。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优雅的僵尸,尽管这里的情境有点恐怖。深绿色的粘液洒满了整个停车场,从被肢解的四肢中渗了出来,发出一股恶臭。我的小伙伴们动作敏捷,有效,几分钟就把危机解除了。 我曾经学习过刀法,忍不住对哈维优雅而又行云流水的动作赞叹不已。他和他的队伍动作干练优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得查查他们师从何人,怎么培训的,这些可是很有用的情报。 但,这也是后话了。现在我感觉神志恍惚,必须做几个深呼吸才行。双腿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十分沉重,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个地方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切结束得太快,还是因为我逃过了比死还可怕的命运,总之太难以置信了。我弯下腰来,为我的大脑输送点血液和氧气,太感动了,我的脑子还在我头颅里。那个该死的安纳西。你给老娘等着! 处置了最后一只僵尸后,哈维走了过来。“帕拉斯小姐,你还好?你没伤吧?”他焦急地帮我检查了一遍,看我否受伤,我抓住他的手臂站稳,摇了摇头。 “没事,哈维。我很好,不过,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事一桩,别放在心上,帕拉斯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严肃地问道。“这里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来的地方。僵尸镇里只有麻烦事,这里真没什么好事。”他的两个同伴把僵尸的碎片堆在一起,放在铺着沥青停车场的中央,往上面浇了一堆汽油。其中一个划了一根火柴,接着恶臭伴随着一股浑浊的浓烟飘散开来。我的胃揪到了一起。我想我铁定是要吐了,我紧咬着牙关。 “我在这里有些事要办。哈维,相信我,要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也不会来这里。”我喘着气,想控制好我的胃。“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会永远感激你的。”我紧抓着他的手臂,他的手臂有点凉。现在,最糟糕的部分已经度过了,我摇摇晃晃的双腿却还未能缓过来。 “我说过,我会帮助你的,帕拉斯小姐,随时奉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为艾斯特所做的一切,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哈维回答道。“现在,你赶紧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瞟了一眼身后燃烧着的僵尸尸体。“我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它们像是在等着你来。”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努力让我的脸看起来很正常。哎呀呀。他是僵尸没错,但是是个聪明的僵尸。 “看起来似乎是那样的,”我说道,“不过,哈维,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许不想知道,帕拉斯小姐。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你下次再有事要来这里的话,你先和我说一声。我会帮你的。好嘛?你不用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情要办,你只要告诉我你要来这里就好。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我们一起走到了车的驾驶座一侧。解除警报的时候,我几乎把钥匙都掉了。我在沥青里搜寻着我的手机,恶心的是,它还完好无损,所以我把它从沥青堆里掏了出来。那时候我真该用用这个手机。 我的手抖得特别厉害,哈维耐心地等了我好几分钟,我才把车门打开。“哈维,帮我个忙,行吗?”我抬头望向他热切的棕色眼睛。“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好吗?谁都不要。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来了这里。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当然,我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被一群发狂的僵尸给围住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我想起了丹尼斯,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发火。 哈维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帕拉斯小姐。我和我的兄弟们都不会说的。你安心回家就好。” “你们也得离开这里。太不安全了。可能有人在监视这里,懂吗?” 哈维向街对面安纳西的店铺瞟了一眼。“我知道。我们会走的,帕拉斯小姐,不用担心,”他笑了一下,但是并不是因为愉悦而来的笑容。“我们知道什么在等着我们。这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我没有问什么,但是还是有几个问题蹦出脑海里来。对哈维的问题单单是现在就多得不行。找个时间,我得和他好好谈谈。“要搭个顺风车吗?”我问道。 “不用了,女士。我们自己可以的。明天工作再见。” 我拥抱了他,说道,“太感谢你了。你救了我的命。” 他也抱了我,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他的双眼噙满了泪水,但是我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 大多数人不像我一样了解僵尸,我说这是他们的损失。 *** 同哈维和他的伙伴们挥别后,我加速离开了停车场,直接回旅馆。我有太多东西要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了。首先,我必须制定一个计划来把杀死瓦许尔先生的凶手引出来,谁教我被安纳西束缚了呢。混蛋家伙。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是这个计划需要精准的时机和一个不太可能得到的外界资源的合作。 我的思维以仓鼠踏着轮子转一般的速度点开了过去几天发生的点点滴滴。我还是不能提供足够有说服力的证据给卡斯宾,特别是在安纳西对我略施诡计后。不过即使如此,我想还是有办法处理这堆子事的。至少,我十分肯定三楼西厢可以开放使用了,这个问题还是解决了。 现在嘛,我需要洗个热水澡,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把这些事情都理顺。可我回到酒店后,我知道热水澡计划得往后推了,太伤心了。 *** 我才回房间,电话就响了,声音极其刺耳,牵动这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我的天。我太讨厌这电话了。都凌晨的点了,这是要干嘛啊? 我拿起话筒,说道,“你好。“ “帕拉斯,亲爱的,我想见你。马上。”美杜莎的声音听起来愉悦而坚定。 我知道她一直在监视器上观察我的行踪,虽然她不知道我去了哪儿、干了什么。骨头累得都散架了,我叹气道。“好的,女士,马上下来。”你能说这是“压力”吗?幸运的是,我有消息给她。不见得是好消息,但是总算还是有点消息。同时,这又是恼火的一天,似乎永远没个尽头,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还有,明天还得接前台的班。又是即将来临的一眼望不到头的一天,我现在就感觉筋疲力竭了。 我拖着身体走过大厅来到了电梯,在路过302房的时候,快速瞄了一眼。可怜的家伙。可能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但也还不至于要把他变成石头,像对付尸变的僵尸一样对待他,也太残忍了。地狱无锤炼之火,但可怜浮生若梦啊。 *** 我对约瑟夫点了点头,发现他比我上次见时气色好多了。他肯定和雪琳又和好了。我没停下来和他打招呼,他正忙着为一个客人办理登记手续。我听他说,“抱歉先生,我不能告诉你林瑞小姐的地址,”所以我知道这个可人肯定是这个表演团的一个忠实粉丝。这场大侵入已经开始了。我叹了口气。 我才坐下,美杜莎就直入主题。“你今晚挺忙的啊,帕拉斯。方便的话,给我提供点详情吧。”我还从未见过她头上的蛇如此躁动过,但是我现在太累了,没空担心它们。现在是把事情明说的时候了。 “好的。事情是这样的,”我开口道。“首先,明早我会开放三楼西侧。” 对此,美杜莎只是稍稍点头,这是唯一让我感到稍微释怀的,不过单单这一点已经足够说明她之前有多担心了。她把香烟装进了一个别致的烟嘴,点燃香烟后,她说道,“安全吗?” “安全,我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周日早上客人退房的时候才会迎来真正的问题。” 她从桌子上的文件里抽出了日程安排表。“退房的那天会很忙,帕拉斯。日程上只安排了一个人负责这件事。而且按照新修改的日程,那天你正好休息,对吗?” 我点了点头。“那天圭多安排的值班表,我休息。不过,我会去现场的。不仅仅因为那天会客满为患需要帮手,而且那天还会有更加重大的问题需要解决。” 她深深地吸了口烟,吹出一团烟圈。“请再说详细点。” 我直了直身子,开始说重点。“这是我所能够找到的。托马斯?瓦许尔和我们酒店的人有恋爱关系。他在元素人董事会占据高位,负责解决河流的清理问题。元素人不允许本族人与外族人发生私人关系,所以他没有公开自己的情人。”美杜莎点了点头。 我继续说道。“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的,但瓦许尔又和美人鱼表演团队有了牵扯。我猜想他是无意中看了美艳的林瑞小姐表演。然后成了忠实的跟随者,不仅在她身上花费了大量公费,而且还把自己的情人给甩了。”美杜莎的脸扭曲出一个十分不快的表情,两条蛇疯狂地鞭打着对方。我立马低下头望向地毯,额头直冒汗。我又开始好奇美杜莎和林瑞女士之间的过往了,但我是没胆问的。 好一会儿过去了,等到那些嘶嘶声平静下来,美杜莎说,“说下去,帕拉斯”。我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抬头,但是视线也不敢越过桌面,我才不傻呢,我还后悔自己没能把眼镜一起带过来呢。 我清了清嗓子。“他的情人十分伤心。”我几乎是接上去的,“这你应该可以想象,”但是后来想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个了,于是说道,“根据我的猜想,他的情人去了僵尸镇,而且买了一瓶石化药水和一些巫毒类的玩意。她在周二设计了一个约会,和往常一样,瓦许尔派他的手下去登记房间。也许他还想着能在这周末看到表演。” 呃,那是一阵怒号么?当然是了。我不仅仅听到了嚎叫,还看到了。我都可以感觉我的小身板后面淌着的汗水了。天啊,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件事我是对的吗,还是犯大错了?我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因为现在真的没别的事可做了。从我的占卜碗上看到的绝对不会错的。 “她能偷偷溜进他房间,然后给他注射克里兹。我想这是因为她有特殊能力,能不碰锁,全身而退。之后,她又回到房间,用那些蛇血写了那天在门上看到的字符。” 我冒险抬头瞟了一眼,美杜莎正在边点头,边点燃另一根香烟。“你觉得那些字是为了把我扯进来吗?”她问道。 “可能吧。这应该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是我想她应该打算破坏整个周末表演。”我向前倾了一点。“接近林瑞小姐太难了,她的贴身保镖扼杀了接近她的可能性。但是,要是酒店不能开的话……“ 美杜莎接着说,“那么,蝴蝶酒吧的生意就会受影响,林瑞小姐就可能不会被邀请回去了。真聪明!但是,亲爱的,这些都是理论上的猜想,你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录影带上什么都没有……” “录影带很有可能被动过手脚了。我们这位朋友可不简单,”我说道。“我知道她骗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已经免疫了呢。”我叹气道。“没跌倒前总会自以为是,别人都这么说。我想我可能太高估自己了。到现在,我都还很难相信这一切是她做的,我只感觉我要对此负责。”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心太软,帕拉斯,”美杜莎温和地说道。“但是,我也不希望你改变,因为这就是你的特别之处。”她熄灭了香烟,继续说道,“我们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亲爱的。别太为难自己。” 我知道她没错,但是我还是止不住想着我应该早点察觉这件事的。我应该对酒店的员工和所有的可人负责,他们是我的家人,即使是那些我不认识的客人也一样。但是,我却让他们失望了。美杜莎也许原谅了我,但是短时间内,我自己没法原谅自己。 “帕拉斯,你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让自己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我知道你为了这件事冒了多大的险,我也十分感激。你要是有需要,我要是能帮上忙,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与她双眼对视了一下,察觉出了她的真诚。 我清了清喉咙。“我很感谢,美杜莎。我希望那种时候不会到来。要是能把这堆子事全都扔给警局的话,就简单多了。但是,我又不能那么做。是你告诉我的,有时候是你赢过命运,有时候命运赢过你。” 她点点头,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如果不看她头上的蛇的话。“你要多注意。总之吧,事情来了我们就解决它。你不去警局是因为你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如果样的话,你想怎么解决这个事?” 我笑了笑。“耍了我一次,是她可耻。耍我第二次,那就是我傻了。”然后,我将计划和盘托出。 *** 第二十章 无边无尽的海洋和试图掰开我头颅的僵尸们充斥在梦里,我睡得很不安。刺耳的闹钟响了,我从梦里惊醒。如果早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拖着我疲惫不堪的身体起床。 我宁愿去搞定那些僵尸,也不想和丹尼斯、卡斯宾这些人周旋。 *** 我几乎是梦游着来工作,约瑟夫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哇,昨晚睡得不怎么好啊,帕拉斯?”我打完卡,睡眼惺忪地凝视着电脑屏幕,隐约地在好奇为什么它看上去是模糊的一片。 “咦?”我转过头看着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像两颗放在插槽里的热弹珠。今天将是难熬的一天。 约瑟夫把他晚上审查完的文件塞进一个大牛皮纸信封里,笑了笑。“你看起无精打采的。昨晚是去派对了还是怎样?”他抬头看了一眼钟。“我差点就要给你打电话了,你平时可没这么晚。”一个人工作了整晚的吸血鬼,却看起来思维敏捷,精神抖擞的。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下巴吱吱作响。“没有参加派对。就是在深夜的时候出去办了个事。我需要再睡十个小时,但是这好像不可能。”我伸手去拿我的巨型咖啡杯。“卢克要是今天不做咖啡,我绝对撑不下去,那是唯一能拯救我的东西了。” 他轻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咖啡的味道让我怀念当人的感觉,信不信由你。在雪琳喝了咖啡后,我可以在她的血里常出咖啡的味道。太喜欢那种感觉了。”说完,他咂了咂嘴巴。我一边对他笑着,一边强忍住不颤抖。 “有点意思,”我说。“我还不知道,你能从血里品尝出不同的味道。我猜,你很讨厌雪琳吃大蒜!”这就是你在日常谈话中向这些怪物们学到的东西。 约瑟夫笑了起来,走到角落的桌子,拿起他的钥匙,说:“我不准她吃。不过说起她,我现在得走了,不然她会担心。“ 我看到天空变成了粉灰色,这时候他是该走了。女妖们会密切跟踪他们的寄主,这对寄主和女妖都好。除非不方便,雪琳一般是非常积极履行自己这项职责的。但是,对此我也没说什么。“不好意思,约瑟夫,刚刚迟到了一会儿。你最好在太阳还没出来之前赶紧走人。” 他笑着挥了挥手,说:“明天见,帕拉斯。” 我点点头,回到电脑前开始工作。我开始打印报告,看看我将要面临什么情况。随着打印机的咔嗒声,我的心绪飘回了前一天晚上,想着那晚的事情对今天有什么影响。 如果安纳西没有强迫我发誓的话,那我就可以把卡斯宾叫来,告诉他我打探到的消息,然后把这堆子事全留给他处理就好了。大部分时间,人类的正义之轮都在缓慢前进,但我敢打赌,添加了克里兹这一润滑剂后,这个轮子会滚得快些。石化药水公然出现在街道上!太恐怖了。而且,这种药水管制严格,只有Z特勤队才有机会接触这种药水。不知道奥黑尔对此会怎么想,我默默地想着。唉,这个我也不能告诉他。我换了换脚,留意着打印机。在这点上,安纳西算是把我逼到了墙角。 然后,哈维把我从一群疯狂的僵尸群中解救了出来。在那个时间点,那个地方,他究竟在干嘛呢?至少在我看来,这件事看起来太凑巧了。难道他一直在跟踪我?我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不过要不是他和他的同伴们,我早就成了僵尸的晚餐了,而且情况可能更糟。但问题是,那晚要是哈维没能搞定那群僵尸的话,他很有可能把自己置于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因为我后面还有一个特里同缠着。哎,我叹了口气。 打印机不响了,我把第一份报告扯了下来,又按了几个按钮。在等下一份报告打印的时候,我又喝了一大口咖啡,继续思考整件事情。 撇开其他所有的不说,我必须做的是实施我的《大清除计划》。因为我被迫向该死的安纳西发了誓,现在就只有一种方法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赶出酒店了。为此,我还得和我们美艳的玛丽拉·林瑞小姐谈谈了。 外门“嗖”的一下推开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丹尼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走得特别快,好像有什么要紧事似的,满脸通红。“嗨,丹尼斯,”我开口叫了他,但是他用满眼的怒火盯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走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还真有点事。 ***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前台,几乎是把我拖进了里屋。接着我们就几乎脸对脸地对站在里屋里。我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你脑子秀逗了吗?”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昨晚去僵尸镇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把手从他的魔爪里抽了出来,尽量不让怒火控制我。 “你别装了!你说,到底为什么去那里?还是一个人!你简直是疯了,而且还蠢到家了!” “谁告诉你我去了那里?而且,伙计,我是不会回答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搓着被他抓红的手,然后加了一句,“你以后最好别再说我蠢!”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丹尼斯在这个小房间里来回踱步。“你不应该一个人去那里的。你可能会被弄死,或者更糟。”他又停在我面前。“你明不明白?情况可能更糟。” “淡定,牛仔小子,”我双手叉腰说道,“首先,谁告诉你这件事的很重要。其次,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一切都很好。你到底有什么意见?” “你应该叫上我的,帕拉斯。要是僵尸镇真的有你非要不可的东西,你应该叫上我。你一个人在那里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天啊,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你这个女人,真是要把我弄疯吗!”他把棒球帽取了下来,双手抓着头发。我们之间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浓得能生出稠稠的糖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内心的波动。好吧,他是因为在乎才生气的。完全合情合理。不对,有点不合情理。我不想要他在乎我,在乎我是件危险的事情。 “我告诉你,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据我所知,事情可不是这样子。你这次是运气好,帕拉斯。你拼的是纯运气。”他说的是没错,但残酷的事实没办法扼住我的臭脾气。 我跺了下脚,“喂,你知道你现在和谁说话吗?”我开始颐指气使起来。“而且,你拼什么搀和别人的事情?丹尼斯,我告诉你,我的事不要你管。我不喜欢你搅进我的生活里,就这样。”我转身要回前台,但是他拦住了我,把我拉回他面前。 “你这样说没用的,帕拉斯,”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可以想推开我就推开我,但是这对我没用。懂吗?”我吸了口气准备反驳,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就吻了上来。 吻得并不温柔,这是要全面宣战的意思。他的双手紧紧地托着我的头,也多亏了这样,不然我极有可能就摔倒在地了。他的嘴唇柔软而有力,尽情地掠夺我的领地,不留一丝余力。哦,上帝啊帮帮我,我居然就任它们这样侵占者我。也许,事实上,我还回应了他的吻,我能说什么呢?我当时脑子无法思考。我只能紧紧搂住他,把他拉向自己。他尝起来太可人了,身体散发的气息更加迷人。 他放开了我,我身体晃了一下,觉得有些生气。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做了我唯一能够想到的一件事。扇了他一耳光,“啪”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他白白的脸上留下了醒目的红手印,还略微肿了起来。 “别再这样了!永远都不要!”我边说边大口大口往火辣辣的嘴巴里吸气。“听清楚了吗?” “收到,”丹尼斯咬牙切齿地回答道。然后把我推开,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没看到他。 *** 我拔起我颤抖的双腿赶紧跑回了前台。脑袋嗡嗡作响,无法思考。肯定是睡少了。没错,肯定是这样的。扇了丹尼斯一巴掌,我一点歉意都没有,这是他自找的,这么做也是为他好,我不停地告诉自己。 哈维正点到了酒店,我正等着他呢,除了他还会有谁把我昨晚的事情告诉了丹尼斯? “嗨,嗨,这里,”我叫到。他看到我的时候,笑了一下,走了过来。 “早上好,帕拉斯小姐。今早没什么事吧?”他靠着柜台。 “嗯,挺好的。哈维,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不要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想我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肯定不怎么好看,哈维听到时向后退了一步。 “帕拉斯小姐!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答应过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就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一脸受辱的表情,还夹杂着一直以来都有的紧张表情。我都有点可怜他了。 “行了,哈维,我相信你。”我叹了口气。“但是肯定有人在管我的闲事,要是被我找出了,我会给他点苦头尝尝的。”哈维点了点头,似乎很高兴那个人不是他,我把今天的记事板给了他。“哈维,所有的房间必需进行彻底打扫。第三层已经开放了,所以也需要打扫。” “没问题,帕拉斯小姐。这是说麻烦事已经解决了吗?” “大部分都解决了,”我有点愤懑地说。“最好是这样,我已经完全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 好吧,嘴的人不是哈维。那丹尼斯到底是怎么知道昨晚的事的呢?真让人感觉不安,这种情况说明不然就是有我不知道的眼睛在监视我,否则那个大嘴巴肯定是自己去了僵尸镇。或许,他还可能和安纳西做过买卖。烦死了,我不知道。他说得好像自己对僵尸镇很熟的样子,那是什么意思呢?我现在实在是太累了,手头事情太多,已经没办法想事情了。现在和别人说个话都觉得难,况且之前还大力扇了他一巴掌,嗯……他太放肆了。 我摇了摇头,必须要抓住一条线,分开理清楚这些事。工作第一。然后,为明天的事情做安排。先打电话问问比安卡,看她今天能不能提前一小时接班—和林瑞小姐和卡斯宾的谈话势在必行,而且,还有其他一大堆事情等着我。我要休假,我一定要休假。对现在的我来说,就算一天假,也好。 这个早上安然无恙地就度过了,退房也有序进行着,真是太感激了。退房的客人不多,很多昨晚登记的客人都会过完周末才走。现在第三层房间已经开放了,我把所有新来的客人都登记好了,一切都为比安卡打点好了。我等到10点左右才给她打电话。 “喂?”至少,她听起来像是醒了。 “喂,比安卡,我是帕拉斯。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揉了揉太阳穴,真想换个新的头来用用。 “哦,帕拉斯啊。天啊,你怎么听起来那么……累啊。有什么事吗?” “昨天睡晚了。而且,今天下午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做。你今天能早点来吗?” “当然可以。但你听起来不怎么好啊,你没事吧?”她关切的声音感动了我,这比被大声指责的感觉好多了。 “要到明天才会好。”我一边用肩膀和下巴夹着电话,一边动手整理新来客人的文件。“我已经开放了第三层的房间。” “什么?他们抓到凶手了吗?”她全神贯注起来。 “没有,但是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没什么事的。应该说,目前为止还没事。希望这件事明天能结束,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和几个人聊一聊。”我伸手去拿订书机,我知道她会继续问,但是我不能告诉她。我已经透露得太多了。 “天啊,真的吗?是谁?你必须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可以想象出她现在瞪得铜铃般大的眼睛。 “我不能告诉你,比安卡。”我叹了口气。“事情真的是一团糟,我有某种直觉,然后昨晚就去了僵尸镇,证实了我的直觉。” “什!么?”她惊道。“你绝对不可以!帕拉斯,你到底是什么做的?疯了嘛?你一个人去的?” “对啊。”我又订了几份文件,不过,我还得重新过一下这些文件,因为整理它们的时候,我完全心不在焉。“丹尼斯知道后大发雷霆,今天早上对我大吼了一通。”我还是心有余火,没有告诉比安卡那个吻的事情。 “他当然会冲你发火。你太荒唐了,居然跑去僵尸镇!哦,你没事吧?没招惹到什么麻烦事吧?” 烦呐,我把电话拿回手里说道,“没,我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我必须去那儿。今天必须开放第三层。我拿到了我想要的,那烦死人的第三层现在可以开放了,只剩下整理部分的工作了。你可以两点来酒店吗?” 她意会到了我的意思。“没问题。”她叹了口气。“你听起来太累了,妹子。希望这一切结束后,你能给自己放几天假。有需要就找我,我随时帮忙。” “谢谢你。两点见。真的,谢谢了。”我打算接受她的建议,越快越好。 *** 一小时后,我正打算给卡斯宾打电话,却见他夺门而入,咆哮道。“你!”他愤愤地指着我。“来里屋见我,马上。” “你再说一遍?”我太气愤了,现在的我几乎可以嚼烂一根铁棍。我礼貌性地对着正在办理退房的宿醉巨魔笑了笑,“好了,先生,您现在可以离开了。希望您有愉快的一天。”当然,看起来这位先生并不想有愉快的一天,但是重要的是我的心意,对吧?他看着我变绿和燃烧着怒火的脸,默默地走到桌子前,拿走了收据。还好他是一只巨魔,要是换了成对这种生活琐事敏感一点的怪物,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在客人离开之前,卡斯宾一直满腔怒火地等着。等我事情忙完了之后,他说,“你必须想我说明一些事情。” “我觉得没什么好说明的。”我把早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我无需向任何人解释自己,而且我现在烦透了那些自以为是,让我向他们说明情况的人。今天,你们一个个到底是出什么毛病了。”" 他一巴掌拍向柜台,吓得我弹了起来。“你昨晚到底去僵尸镇干嘛了?” 我又是吃了一惊。看来遮遮掩掩要到此为止了,“去你的,卡斯宾!我难不成是住在一个金鱼缸里?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跟你没关系,我自然有我的情报员。帕拉斯,你给我记住了,这是我的地盘,帕拉斯,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耳朵,这点你得记好了!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不要试图隐瞒我。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了吧?” 我心里默数到十,深呼吸,告诉自己一切都在掌控中。上帝啊!把我从愚蠢的人类手中解救出来吧,拜托了。 “你要是打算继续以这种方式和我说话的话,我什么都不会说。卡斯宾你听好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工作范围内的事情。” 要是换成其他时候,他现在的表情肯定让我乐疯了。“你的工作,你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他从一顿一顿道。“你的工作内容可不包括我的工作!你现在到底说不说?” 我倚着后面的墙,庆幸我和他之间还隔着个桌子,让彼此透气。“淡定。等最后一位客人退完房之后,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去僵尸镇只是想得到点消息而已。”说到这里我得谨慎一些了,因为我是向安纳西立誓了的。接着可想而知了,卡斯宾紧抓不放。 “你没有和安纳西交涉过对吧,帕拉斯。拜托,告诉我你没和他交涉过。”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这让我很好奇,他为什么对他这个想法显得那么沮丧呢。 “谁?”我试图装傻充愣混过去,虽然知道他不会吃我这一套,但是我不能和他再多说了。“卡斯宾,我和谁交涉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谁是凶手和凶手的杀人动机了。你如果想抓凶手的话,我有个计划。” “谁要听你的鬼计划,”他说,“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我会直接把他抓来问讯。”他的眼神告诉我,接下来还得有场激烈的谈话,来说明我是怎么得到消息。他刚刚骂脏话了,这说明他还有别的事情,他还以为我会像他的那些虾兵蟹将一样轻易屈服,要什么就会给什么呢。孩子,你还得和我多处处。 我摇了摇头。“不行,卡斯宾,事情不会那样发展的。我没有任何证据,你也没有。这点你得相信我,要是事情没办好的话,凶手就可以轻易逃脱了。” 出于某些原因, 我打起万分精神了 ,胜利的红旗也在向我挥手。卡斯宾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这样说道。每次听到那个声音,我就会按照它说得照做。 不过事实证明,卡斯宾知道得远不止一点点。虽然,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这点。 第二十一章 这时候电话响了,我向卡斯宾竖起了一根手指,然后接电话。他的为人和态度很有问题,更别说他提出的那些问题了,我背后的毛发真的都要立起来了。呃,这里要说明一下,并不是说我背上真的长了毛发,而是假设我有的话。 你懂的。 我用十分专业的方式问候过对方后,只听到那个榆木脑袋圭多说道,“你好啊,帕拉斯,但愿我不在的时候,你那里一切都好。” 我差点就摔电话了。前几天就算再怎么忙碌,再怎么累,我心里还是很庆幸我不用这个……这个……东西打交道。 我努力压抑着我心中的怒火。“很好,圭多。”蠢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真希望他告诉我他现在饱受痛苦和摧残。他真的以为我会忘记艾斯特是怎么死的吗? “只是打来问一下情况,”他说,“我今天就要出院了,所以明天很有可能回酒店上班。你那里肯定缺人手,等到大批人退房的时候可能用得上我。” “不不不,你不用来。”他一来肯定会搅乱我的计划。“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想你肯定需要休息,你周一来上班更好。”我开始咬大拇指指甲。“前台安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会早点下班。” 卡斯宾用手指敲着桌子,我瞪了他一眼,他把手放进了口袋里,开始在桌子前面来回踱步。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 “那,既然你这么说了,其实经过这场大磨难后,我还有点虚弱。”谁会这么说,说真的,哪个会像他这么说?我翻了一记白眼。 “是啊,我了解。你周一来就可以了,圭多。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就这些了,帕拉斯。”没等他接着说我立马挂了电话。我又不是给他工作的;没必要那么友善。他周一来的时候,最好做足准备,因为我已经准备好对付他了。 我刚挂电话,卡斯宾就冲到桌子前面问,“什么计划?”简直不敢相信,从没见过他如此兴奋过。我改变了主意,决定让他参与到我的计划中来。总感觉有些不对,和我的直觉背道而驰,肯定会把有大麻烦。. 我快速地思考着。“明天退房时间后半小时来这里,11点30整,行吗?”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亮了,“你觉得凶手是这个酒店的人?” “我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了,卡斯宾。我不知道还有哪些耳朵在听我们的对话,而且我一旦错了,就是酒店公关的一个巨大灾难。你明天来这里就好,你会找到你要的答案。我发誓。”我无法撒谎,这毫意义,但是我希望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卡斯宾能就此打住。 他瞥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显然回想着他在里屋进行的唯一一次会谈,而后点了点头。我不止一次地窃喜有美杜莎这样一个上司。 “我会到的。要是能从本子上划掉这个案子我会很开心的,”他说道。“用你的方式来解决吧,但是一旦事情出错,你就得负责。” “好像我不知道一样,”我嘟囔道。 *** 我以为下午的时间会过得慢点,但是工作太多了,时间过得比我预想的快。我为所有新到的客人准备了第二班工作人员,正确的决定,因为这些客人陆陆续续地提前出发了。我早料到了—这些忠实的跟随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观看美艳的林瑞小姐的表演了。我有想过去叫丹尼斯做好晚上的保安措施,但是还是把这个事情交给了比安卡去做,老实说,我还没法面对他。 比安卡不仅提早来了,而且来得特别早。我说过我有多喜欢这个女孩吗? “您拿好,史蒂芬斯先生,”我对刚来的客人说道,一边把房卡从桌面上推给了对面的客人。他看起来骨瘦如柴,头发稀疏,而且眼神透露些丝诡异。“您的房间号印在卡套的里面,电梯在走廊的尽头,右手边。祝您居住愉快。”比安卡一阵风似地进了门,在她进入里屋打卡的时候我朝她点了下头,见到她很开心。 “谢谢,”史蒂芬斯先生说道。“你好,我有一个特别的请求。你们酒店应该有特殊服务,对吧?”他伏在桌子上,狡黠地低语道,“任何找我的电话都不要接进我的房间,好吗?全当我不在。” 噢,天啊。又是一个躲着自己女人的家伙。要是对我登记的每一个房客都较真的话,我就可以舒服地退休了。“当然,史蒂芬斯先生,没问题。我会屏蔽你的电话。”他微笑着,眼神早已经冷淡了,拿着他的房间卡,趁着节目没开始回去休息了。 嗨,不要对我的立场做价值判断。 我刚刚整理完文件,放好在文件栏里,就见到比安卡打完卡,径直走了过来。我转过身把三楼房间标示牌都翻成“客满”。这是一个单项和复式的核对系统,能准确地记录酒店来来往往的客人档案,原件档案都存放在“文件栏”里 —— 一个简单的金属盒,里面所有的文件都是按照房间顺序排放的。房间门牌号都挂在一面墙上,上面挂着对应房间的房卡。一眼就能看明白,哪个房间干净,哪个脏乱,哪个已经有人入住,或者哪个正在维修中。再加上电脑的打印稿,那就是有三重保障,确保所有事情都整齐有序。 无论怎么说,理论上是有的三重保障的。. 比安卡对我示意了一下椅子,说道,“亲爱的,趁着你还没倒下,赶紧坐下吧。你看起来太累了。” 我咧嘴一笑。“我还以为我看起来没那么糟呢,”但我还是坐了下来。感觉像是走了十英里的崎岖险路,太累了,几乎当场就可以睡着了。 她靠着墙站在前台后面,一个同时可以兼顾前台和我的位置。她对我挑了一边眉毛,说道,“不错嘛,妹子,永远都这么楚楚动人。只是,你好像总是把全世界担在自己肩上,现在特别明显。帕拉斯,把这一切都告诉我吧。我也不是瞎子,我知道酒店里正在酝酿着大事。是关于第三楼的事情,对吗?而且事情肯定远不止这么简单。” 本来对培训期的驭龙者耍花样是不大可能的,而且我太累了,连尝试撒谎的力气都没有。但是,我仍然不会向任何人透漏任何消息。这个鬼地方漏洞太多了,我至今还没弄清楚为什么我昨晚的行踪全被丹尼斯和卡斯宾知道了。 我把基本的一些情况告诉了她,关于我是怎么去的僵尸镇,顺道又去了闪亮蝴蝶的。我没有把泰隆卷入进来的,这对酒店的业务发展不好。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但还是安静地听着我继续说。我也没有说到安纳西;只是说我和这件事情中的一个参与者谈了话,确定了我要找的消息。她点了点头。 在说到僵尸的袭击事件时,她的脸一下子刷白刷白的。“帕拉斯!真是上天保佑,你根本失去理智了!”她感叹道。“你很有可能会被杀死,或者更糟!”奇怪,这怎么和丹尼斯说的话如出一辙。 我揉了揉眼睛,说道,“是啊,是啊。我知道啦。你绝对想不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告诉她哈维和他的同伴的及时解救。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你太幸运了。哈维确实是个大好人。你觉得他在跟踪你?” 我点点头。“我觉得是的。他很感激我为艾斯特做的事情,”我还是忍不住梗咽了。“有一群僵尸团队专程来找你,也不是件最坏的事情。”我弱弱地笑了笑,比安卡则咯咯地笑开了。 “还有什么别的嘛?”她问。“我看,肯定还另有情况。” 我叹了口气,挪了挪位置。“嗯,丹尼斯知道了我去僵尸镇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我也不知道。而且他还十分火大,把我痛骂了一顿。” 比安卡点了点头,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当然他会发火,他暗恋你呢,帕拉斯。他暗恋你很久了。” 我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我可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明显。我还是在那次水晶球占卜事件中才知道的这件事。“什么?很久了?你瞎说什么呢?” 比安卡微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么,帕拉斯,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但有时候挺迟钝的。那个家伙成天都痴痴地想着你,大家都知道他对你的感情。最近,我在想……嗯,我觉得你可能知道这件事了。你不能怪他,你这些荒唐的事情,说不定吓坏他了。” 我起身开始来回走动。“我不能有这份感情,比安卡,这样带来的麻烦你完全无法想象,不仅我有麻烦,他的麻烦更大。”我停在她面前,“有时候人们会受到伤害,真的,可能受到特别大的伤害。”我感觉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但是我坚决不让它们滴落。“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我不允许这类事情再次发生。” 她拉过我的双手。“帕拉斯,我早就知道你是带着包袱来的,很重的包袱。”还没等我插话问她,她就阻止了我。“我是个驭龙人,哦,几乎算是个驭龙人,哎,管它的,反正我有很强的洞察能力就对了。我知道的很多,但是一般不会说出来,这是我们驭龙人的一贯作风。我理解你,可我想告诉你,虽然说你能逃避,逃得远远的,但是总会有个时候你发现逃避的痛苦压倒了逼着你逃避的原因,等到那个时候,你就必须做抉择。” 我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泪,真的太累了,你知道吗身心俱累的那种疲惫。上周受尽了折磨,现在还得应付各种事情——说实话,有人能理解我,我真的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比安卡放开我的手,去拿抽纸盒。我拿了几张纸,擦了擦眼泪鼻涕。“坐着,”她边说边把我按回椅子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把剩下的事情告诉我吧。”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我告诉她,卡斯宾知道了我昨晚的行踪,她皱着眉头说道。“他是个警察,知道也不奇怪,我肯定他对这件事很关注。听说他正在申请警司的职位,也难怪他现在什么都管。” 我凑过去说道,“是啊,但是你知道整件事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不仅仅是凶手而已,比安卡。是凶杀的武器,克里兹,如果这种药水流放到了市面上,无论多少,都是个大麻烦,大大的麻烦。首先,这个药水是怎么流出来的?它的管制很严格,这是非得国会出面才可能拿到的东西啊。” 她点点头。“也是。确实是个不清白的东西。如果他继续深究下去的话,那他的警司职位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没错。”我叹了口气。“不管怎样,那个是用不着我操心了。我只要把凶手拎出我的酒店就好。我只想酒店能正常营业——当然了是僵尸镇外围酒店那种不正常的正常。” 比安卡笑了。 我瞥了眼钟,“说到这里倒是提醒了我,我该干活了。还有些事情需要安排好。” “小心点,帕拉斯。我要对你说的就这句话了。虽然现在有人帮你摆平僵尸,但是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挑战。” 我点点头说道,“没有的事。不要担心,我没打算今晚再出去。明早的事情虽然说有点悬,但是应该在控制之中。对了,能帮我个忙吗?打电话给丹尼斯,让他确认一下停车场的摄像头和警报器都没问题。今晚那么多粉丝会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比安卡无所谓地说,“我以前也遇到过这事,我已经把警局的电话成快捷拨号了,我会打电话给丹尼斯的。”她没有直说,但是我从她的语气里已经察觉到了。好吧,是的,也许我有那么一丝丝胆怯。“需要我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我笑了,“正想跟你这么说呢,我手机会开着的。”我抱了抱她,低语道,“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谢谢你的理解。” 她只是抱了抱我。 *** 下一站——卧房。虽然我很想直接扑向我的豪华大床,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是我不得不在林瑞小姐今晚离开之前和她见个面。我打电话到她房间,一个保镖接的电话。 “喂。”这家伙在巨魔中算是“健谈”的了。没错,我之前在早茶厅见过他,在我看来他是个准人类,但是他身上却散发着巨魔的魅力和特质。 “你好,我是前台经理帕拉斯。不知能否安排我和林瑞小姐见个面呢,几分钟就可以。” “稍等。”天哪,巨魔魅力再次袭来。 几分钟之后,他拿起电话。“五分钟,现在来。”说完他就挂了。 我迅速地捧起水拍打了一下脸,擦干后,就下楼了。 *** 和美人鱼女神打交道是有特定礼节的,我对此十分熟络。有些事情你是永远也不会忘记。大海的味道、大海的声音和赤着脚踩着沙子的感觉,在你的记忆里历久弥新。涨起的潮水拉扯你心脏的方式,和苦涩的海水永久地嵌入你记忆的过程,这一切都刻骨铭心。自然地,这些在你心中激荡起来的过去是无法忘怀的,无论好坏。 踏入林瑞小姐的房间,让我感觉回到了五年前,这给我带来的刺痛令我措不及防。 这一套海王套房正是为我们的美人鱼女神而设计的,这是我们酒店最大的套房,是为了迎合特定生物的特殊要求而设计。外围的墙由海蓝色的玻璃砖建成,日光透过这堵墙折射进来,让人感觉像是在海底。最里面的墙由一个巨型水箱代替,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游荡——海葵、珊瑚、海马、热带鱼、海胆等等,只要你说得出名字的,都在里面。这个水箱构成了一个平衡,封闭的生态系统,是由某公司负责管理的,每周来这里维护一次。是个烧钱但是又必要的东西。 蓝色毛绒地毯。以前,我们会在主卧那一部分的地毯上撒白沙,但是因为太麻烦了,所以现在只在浴室里放白沙。整间浴室的地板都铺上了一层白沙,浴缸十分巨大。我们将漆画工作外包给了另外一个公司,来维护这个水族箱。这间房让你感觉置身大海—海浪卷着漩涡而来,待久了还会有晕船的感觉。浴室里还有其他的一些水箱,装的是海水。 房间强烈的海水味刺痛着我的鼻孔,而且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在海边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但不幸的是,也有很多不好的回忆。我倒吸了一口气,想着把喉咙的堵塞物给咽下去。没时间理会这个了。 赤脚的保镖领我进了主卧。林瑞小姐安坐在她的贵妃椅上,尾巴和头发都湿漉漉的,应该才从浴缸里出来。 她确实很漂亮,但我也从没见过一个丑的美人鱼。白金色的长发,一双大大的蓝色眼眸,性感的红唇,当然了还有一对裸露的酥胸,和粉嫩的乳头。再加上一副极富魅力的好嗓子,和劲爆有力的舞姿,人类中的女性可能练一百年也达不到这种境界,这个女人对所有成婚的女性都是个威胁。 她对着我微笑,露出了她珍珠般白皙的牙齿,我对她鞠了一躬。嗨,这是礼节。有些女神还想要你们对她们行跪礼,真是想都别想了,不可能的。 我等着她先发话。这也是礼节。 她扬起她极具女王风范的手示意保镖退下。他消失在了卧房里。 “有什么可以帮你吗?”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和她平日里责骂保镖的尖叫大相径庭。当然,她不会直呼我的名字,尽管我知道她知道。又是礼节。她们美丽动人,也天资聪颖,但也是一群让人头疼的坏女人。说是这么说,我现在正要开始棘手的工作了。 “林瑞小姐,您的光临,让我们倍感荣幸和开心。我衷心希望您能在这里住得愉快,也希望我们酒店没让您失望。”为了能让她帮我一个小忙,我这也算是拍马屁了(或者说是拍鱼尾,如果要说得确切一点的话。),但是建立良好的客户关系总不会错。 “当然。”她用轻蔑的眼神环顾了一下房间,说道,“虽然和我之前住的地方有所不同,但是也够用了。”真是乡巴佬一个。要知道,她可是在脱衣舞俱乐部里工作。我敢打赌,我们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的酒店了 我双手紧扣,点点头。“没错,对此我表示深深的歉意。这间房自然是配不上您的美貌和聪颖,还好它能满足您的基本需求。”嗨,不要鄙视我,好吗?她正为我的赞美沾沾自喜呢,我早知道她会的。没错,她们是很美,但不是蜡笔盒里最拔尖1的蜡笔,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我今晚还有一场表演,”她已经说得够和气了,“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又一次鞠躬。“如果可以的话,林瑞小姐,明天在退房的时段,您能否亲自来一趟呢?我们前台的工作人员可是您的铁粉,要是您能来的话,我们就太荣幸了。”我差点说成“您的随从”,但是立马收了回来,“这些您的铁杆粉丝团因为有工作而不能去看您的演出。您能来吗?”我要她帮的可是个大忙,她肯定不会在退房时段来前台的,别开玩笑了。 天啊,她又沾沾自喜起来。她看着她那修长的彩色指甲,把头发撩到另一边肩膀后,挪动了一下她的尾巴。正儿八经地从茶几上拿起镜子,端详起自己的美貌来。 我等。 “我觉得,可以出安排时间来。” 又一次,鞠躬,表达了我深深的感激。“谢谢您,噢,真是太谢谢您了,林瑞小姐。太感谢了,万分感谢,林瑞小姐。”她只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然后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去了,我识相地离开了。我是退着出房间的(这是礼节,你懂的)。我把门一关,就立马伏门上了,强忍住一阵喜悦的狂笑。 “A计划——正式启动。”我小声说道。 *** 1 The sharpest crayon in the box/the brightest bulb in the box等,都是英语中委婉表达“笨”的意思 第二十二章 我琢磨着等我洗完热水澡,吃顿热乎乎的晚餐,在我舒服的大床上睡一觉,之后我肯定会像一道精神抖擞的闪电一样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无奈疲惫已深入骨髓,而我对睡眠的渴求已经达到极致。话又说回来,当你累的时候,你想睡的心情会和人马想咬自己的尾巴的心情一样急切(故意用的双关),这对你而言没有好处。明天即将到来,老实说,我很担心明天整个情势的发展。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过去几天的画面像令人晕眩的快照一般迅速闪过我的脑海。托马斯·瓦许尔,在床上被变成了石头;美杜莎,小蛇嘶嘶作响,刺鼻的烟圈围住了她的脸;圭多;艾斯特小姐,从柜台上捡起了她的牙齿;安纳西和他洋洋得意的笑容;泰隆,在闪亮蝴蝶留我过夜;丹尼斯,他被扇耳光后的表情;那群僵尸,拖曳着步子步步紧逼;还有出现在占卜碗里的那张脸。 最后一幅画面,彻底把我一夜好眠的可能性清零了。我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突然感觉到小腿肌肉传来的一阵刺痛,像是有一根烧红的细针在刺痛小腿。我摸着黑找床头灯,灯亮的那一瞬间,我算是吓尿了。 蜘蛛。巨型蜘蛛,餐桌那么大,正匆忙地从床沿边爬下去。 我从床头柜上抓起一本书,追着那该死的蜘蛛满房间转,根本没感觉到毒液的灼热。我把蜘蛛逼到死角,就在我想用书砸向他的时候,这只蜘蛛居然用后腿站了起来,用它圆鼓鼓的一对红眼睛嘲笑我。它挥动着那些诡异的蜘蛛腿,好像知道那些玩意会让我起鸡皮疙瘩,犯恶心。 “嘲笑这个吧,混蛋!”我一边大叫一边举起书砸向了这头蜘蛛,它内脏流了一地。我不停地砸啊砸,直到它成了一滩粘乎乎,黑臭黑臭的烂泥。我扔下了书,大汗淋漓,喘着粗气,我腿上灼热的疼痛也开始向我袭来。我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浴室,查看伤情,每一次落脚都痛得我发抖。 我打开灯,坐在马桶上,好好看了一下伤势。有两颗毒牙留下的印子,周围是一圈红白色,肿胀的区域已经有网球大小了。红色条纹延伸到膝盖部位,刚刚拼命追着蜘蛛跑无疑加重了伤口的恶化。我整个人开始摇摇晃晃,不知是因为蜘蛛的毒素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接着,我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感觉有东西落到了我的肩膀上,脑袋上,手臂上。 我抬头一看,只见上百只蜘蛛从天花板的通风口处落下来,有大有小,身躯肥硕,我完全被吓住了。我弹了起来,甩头,用手在身上全部扫了一遍,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碧池,一边尖叫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要命的是,还有几只毛茸茸的蜘蛛从我头发里面掉出来,砸到了镜子上,滑落下来,直奔柜子。我的尖叫声频率太高了,估计只有狗狗能听得到。我夺门而出,用尽全力,“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整个房间都震动了。 安纳西,绝对是他搞的鬼。 顿感一阵反胃,双膝无力,跪在了地上,心中泛起一阵阵恶心。我仍然感到那些恶心的蜘蛛腿在我身上爬,我整个身体泛起了滚烫的红潮。从浴室的门上看了看肩膀。接着看到一群面目可憎的生物从门缝地下涌了出来,向我这里直奔而来。 “滚犊子的,”我大口喘着气,艰难地站了起来。到了这会儿,我的右腿就像是一根着了的火炬,不过我还是成功地一瘸一拐走到了门口,跌跌撞撞跑到了走廊。走得左摇右晃,脑袋像是一个气球,拴在一根脆弱的系绳上;我倒向了系绳的末端,跌倒在地。这之后的事情,就变得模糊起来。 *** 我回到了老家的酒吧,在客人桌子之间穿梭,马尾一摆一摆,一举手一投足都想要博得关注。“嗨,红发女生,来这里!”“帕拉斯,再来一罐酒。”“帕拉斯,我点的鸡翅怎么还没到!”一头金发,高大魁梧的他依靠在吧台边,啜饮着一杯冰啤,关注着我的每一个动作。完全无视舞台上美艳的女郎,她们在舞台上扭动着性感的舞姿,把好几个主顾迷得神魂颠倒。酒吧招待示意了我一下,然后把头扭向那个陌生人的方向,但是我摇了摇头。不,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 我转身服务我的客人们,我托着一大盘饮料在手上,竭力保持平衡。一只冰冷湿漉的手抓住了我的上臂,我大叫,只想把那只手拿开,一点也不想看抓着我的人是谁。我不想看,不,不要逼我看!餐盘打翻了,飞到空中,饮料从空中跌落,大滴大滴水珠如雨而下,就像一颗颗饱满的泪珠。 画面转换了,夜幕时分,海水拍打着沙滩,泪水酸楚的气味充斥着鼻腔。海浪搭着有层次的泡沫像极了海豚,我还看到了它们的毒牙。恐惧紧紧地擒住我,我感觉就像玻璃一样易碎,马上会摔成百万片。我打了个冷颤,像是逃离毒害一般逃离了海边。海水的咆哮声不再像海水的声音——更像是凶兆和紧盯的声音,像一个瞄准了猎物的猎人。 又一次转换,这次我脸朝下,赤裸裸地匍匐在潮湿的海滩上,挣扎着逃离开,挣扎着站起来,但是我滑了下来。恐慌地啜泣着,感觉到双腿间有着撕裂的疼痛,我的大腿颤抖着,肺部灼热,嘴里还含咬着沙子。我尝到了血的味道。有个东西拉扯着我的马尾,我失去理智,嚎啕大哭,伸出双手想要阻止拉扯,接着感受到一双冰冷僵硬而又无法抵抗的双手,把我拉了回去。我一直叫啊叫啊,直到嗓子都变哑了。 夜晚宁静而漆黑,我蜷缩着躺着,瑟瑟发抖。一个像海浪般低沉又隆厚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不断地威胁,警告,宣告他对我的占有。我双眼无神地睁着,每次我闭上双眼都可以看到他的脸,残忍,冷血,疯狂,执念。我反复地呕吐,但还是能在身上闻到他的气味,感觉他还留在我身体里。我挣扎地站了起来,充满恐惧,没错,同时怒火也开始在我心底堆积。怒火越烧越猛,直到我感觉我的皮肤都要开裂了。颤栗逐渐变为颤抖——伴随着怒火不断地燃烧,烧尽了我的一切,烧死了那个我原本想要成为的人,我从心底爆发出了一阵吼叫,悲痛就像石头一样占据了我的五脏六腑。 我祈求帮助,因为我无法凭一己之力解决问题。我弯曲身体,抓了一把沙子,石头和玻璃的小颗粒,在我的身体上用力搓揉。血液从这些小刮口中渗了出来,这是侍奉的血液,是圣洁的血液。我跪了下来。我再也不可能清白了。再也不能了。 她听到了我的祷告。我感觉一双温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庞,抬起我的脸,接着我看到了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容貌中透露着无与伦比,惊为天人的强健之美,她的眉宇闪耀着智慧,皮肤刻满了知识。 “站起来,孩子,”她边拉我起来,一边说道。“看来我们得做点什么才行了。” *** 我感觉像是被轻轻地抱着,在摇篮里摇着——突然一阵恶臭袭击了我的鼻腔,就算我处于半清醒状态,这种恶臭都让我作呕。而且每一次我把头歪向一边,都象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拉扯着我的头发。我试着移动我的四肢,但感觉像是被拴住了一般,真让人抓狂。我羸弱的挣扎只有把事态恶化的功效,我的眼睛感觉像是被糊了胶水,怎么也睁不开——怎么也摆脱不了蜘蛛腿爬满了我身体的感觉。 那个想法立马激发了我的斗志,我努力地睁开了双眼。哦,我的七舅娘啊,我宁愿我没睁开眼睛。 *** 我正坐在沙丘上,双手紧抱着大腿,全身湿透,衣衫褴褛,脏乱不堪。而她穿着一袭棕色,茶色和绿色点缀的半透明袍子。在她转移之间,我看到了她被皮革包围的双腿和双脚。金发及臀,辫梢用一个金色的发圈扎起来。右手持一把弓与一筒箭。 雅典娜。智慧、战争、工艺女神。圣女。 我感觉无地自容,无法抬头看她,只能自顾流泪。 雅典娜清了清嗓子,我抬头看她双手抱胸。“你完了吗?”她问。 我不解道,“完了?” “是,眼泪流完了吗?现在。”她盯着我的眼睛,虽然我现在到处都热辣辣地痛着,但是我还是觉得窝火。她怎么能这样? 我用手掌根擦了擦脸颊,坐得更直了。 “很好,”雅典娜笑了。“我们来做个交易……” 做出承诺容易,但我不知道恪守承诺会怎样困难。 *** 我终于睁开了双眼,看到了绑着我和那些让我感觉有蜘蛛腿在我身上爬的源头。事实就是,确实是有蜘蛛腿在我身上——上百只蜘蛛用它们吐出的恶心的丝把我捆成了一个丝茧,它们工作得正起劲,这些个操蛋的昆虫。我势必要把安纳西的肠子取出来做丝袜了。为什么?为什么?还问我为什么?他的这些小跟班倒是考虑周到,没有缠住我的头,但是我余下的身体简直就是一条巨大的,超大号的蜘蛛蛋好吗! 我不敢张嘴大叫,我怕那些毛毛腿的蜘蛛会横扫我的脸蛋,我还担心我一旦张开嘴,哦天哪!那些恶心的玩意儿会爬进来。我可以感觉到他们在我头发里爬行,戳我的眼睛,在我的腿上来来回回,还伸进我的私处,这里和你们没半毛钱关系好嘛。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我脑海里只闪现出要是它们在我耳朵里产卵怎么办?啊,惨了,怎么办它们要是把卵产在……我必须就此打住,不然我可能就要掉进疯癫的深渊了。 似乎是嫌情况还不够惨,一个重物落在我的脚上,居然是以我身体长度的步长开始行走。在我开始扫除这一片蜘蛛类肢节动物之时,我的颤抖已经进化成了毫不夸张的痉挛了,我这一举动没什么别的用处,只是让我更像是被扔上了岸的鱼,完全无法动弹。我觉得身上布满蜘蛛,任这些蜘蛛在我身上吐丝已经够惨了。但是,这还不是最惨的。 有一只狗那么大小的蜘蛛坐在我胸部,把我胸中不敢出的大气挤了出来,这是件好事,不然我可能已经开叫了。它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蜘蛛了,一副肿胀而又肥壮的身躯,在它离我的脸还有几英寸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它身上的一种灵气,让我立马想到这是谁了。它那对圆鼓鼓的红眼睛,参杂着愉悦的恶意,它那肮脏的钳子就在我鼻尖前面咔嚓咔嚓地交错。它用它那令人憎恶的蜘蛛毛毛腿抚摸着我的脸。 我瞬间从惊吓状态转变成了怒火状态。我的怒火比其蜘蛛毒液造成的热火还要大,一直从我的脚趾窜到了我的天灵盖,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短暂的强大力量。从过往的经验来看,我知道这股力量维持不了多久。但,同时我也知道如何运用这股力量。安纳西,躲在他蜘蛛壳的伪装下,就要迎来我给他的惊喜了。 我闭上双眼,集中念力,这即使是在最好的条件下也是项困难的任务。何况,我现在又累又受毒液之苦,真是恼火得很。我仍然感到恐惧——哦,当然不是因为安纳西,而是害怕我释放这股力量后可能带来的后果。不过,这次我是太恼火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受够了,就是受够了,你懂? 我聚起双手间的红色怒火,双手握拳。在我握拳之际,怒火凝聚成一个白灼的能量球,汇聚了我这几周以来所有的沮丧,愤怒,暴躁。释放的冲劲迅速蔓延到我的每一个细胞,把整个走廊都照亮了,宛若《Ok镇决斗》场景中的正午时分。我发出了原始的呐喊,这可能得让我的嗓子嘶哑几天了,吵醒了一楼正睡梦酣然的人们。我听到大厅里门开开关关的声音。非常好。 说实话,那种感觉太满足了。炸开的能量球不仅烧光了丝茧(那些从蜘蛛屁屁里吐出来的玩意儿,想起来都得抖三抖)而且也把爬我身上所有的蜘蛛给烧死了。噢,太爱能量球了。我不确定这遍地的尸体中有没有安纳西的,可不能低估了那头怪物。我只希望至少他能感受到他小跟班们的死况。 接着我意识到除了覆盖在我身上的那层灰,我几乎是裸体了。客人们被娱乐得很开心的样子。 *** 不过,说真的,你该怎样解释那样的情况?答案是,不解释。我唯一希望的是没人认出我,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那两条腿就像泡发了的面条,不知道还能不能站起来。谁知道呢,令我永生尴尬的时刻就这么如期而至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帮忙吗?”他言语中透出的喜感,是建立在这个一塌糊涂的夜晚之上的,我可以这样说吗? 我能做什么呢?我搭上这只援助的手,提起了我颤颤巍巍的双腿。“谢了,利伦,”我嘟囔道。我也没试图想遮掩自己什么——嗨,裸体也是分不同种的好吗?身体部分的裸露不算什么。我抬头看到他笑颜如花。 “你还好吧?”他问道。“你这出电光表演,不错哦,”他冲我挤眉弄眼的。 “是啊,我一直都很好,但是这次你得原谅我如此出现。”把自己用自尊包裹得严严实实,幸好我的头发够长,足以遮盖住我撩人的部位,我淡淡一笑。“谢谢,但是我得回去……” 他大笑。就知道我这件事没完,直觉就是这样。凭我的运气,整个故事大概都会被他写进他的吟游诗歌集里,然后被人们繁复不停地传唱,从海的这边传到海的那边。“了解。”他哼着说。他是个好人,但是还没好到不用眼睛盯着你看的程度。愿上帝灭了他。等到你下次最后一分钟问我要订房间的时候,哼哼。他绅士地帮我把门推开,我一进房间,就听到他在笑。我转身直接在他面前把门甩关了,下定决心以后要把他逮住,给他提提醒要是他把我的故事写进了他的游唱诗集供人消遣的话,我会很不开心,他会很难做人。 *** 电话铃疯狂地响着,当然了。整间房像是被炸弹炸毁了一般,床单散布在地板上,黑色的恶臭物印在了地毯上,那是我砸死那只巨型肢节类动物的地方。那些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烧死的蜘蛛,变成了灰尘飞扬地到处都是。管它是谁打电话给我,洗澡事大。我的腿疼得不行,我整个身体都颤抖了。 我把热水温度设定到我能承受的最高温度,浴室的蒸汽在蔓延,我摸索到壁柜,吃了四片埃布罗普洛芬。反锁了浴室门,抬头看了看之前掉蜘蛛的通风口,止不住打了几个激灵。现在全都死了,是吧,小杂毛们。此时我的成就感已经爆棚,走进浴盆,温度恰到好处。我反复抹擦,尽量不想任何事情。不去想蜘蛛,也不想安纳西。不去想明天必须做的事情,和极有可能短的可怜的睡眠时间,也不想被安纳西包成个点心时候看到的幻觉(难道是回忆?)。抹擦身体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外面重重的敲门声我也没听到。 丹尼斯冲进我浴室的时候,你可以想象我有多吃惊了。 “帕拉斯!帕拉斯!你在里面吗?” 我尖叫一声,拉开浴帘,把头伸出去说道,“我的天啊,丹尼斯!除了我,还会有谁在我的浴室啊!我当然在里面!你发什么疯跑这里来?”这事情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太荒谬了!我直盯盯地看着被撞坏的门锁,说道,“你打算今天把它修好嘛?” “别想什么锁了!你这上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差点笑出声来,因为丹尼斯的样子太糙了。我是指,他面色发白,头发全都立了起来,看起来真是可人极了。 我叹气道,“说来话长啊。” 他倚靠在浴室的台子上说道,“总是说来话长。” “去你的,丹尼斯。出去。”我边说边把浴帘拉上,火得我牙痒痒。这家伙是什么材质的啊? “好。我在外面等你。” “很好,”我怒冲冲地说道。“你在外面等着。不过你要是还想在这里干的话,最好想想怎么修好我的锁。” 从他出去摔门的状况看,我觉得他没考虑修锁的事情。 *** 洗完澡后,感觉好多了,我用毛巾包好头发,穿上浴袍就出来了。丹尼斯没有把锁修好,倒是把我一团糟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床铺用新床单铺好了,老天会保佑他的。一块浸泡了某种清洁液的毛巾盖在了那些蜘蛛留下的恶臭的粘液上。他甚至还把一些沾灰的家具擦干净了。他坐在长沙发上,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不停地弹动双脚。 “美杜莎打电话给我了,帕拉斯。她听起来十分震惊,我还从没见过她那样。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哦,天啊。我想我最好还是给她打个电话把。我可没精力把事情说两遍。”我走过去,坐在长沙发上,和他保持一个垫子的距离。我今天不想解决和丹尼斯之间的问题。他看起来不太开心。我才不管。他这晚过得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我伸手去拿电话,接着我一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十三章 丹尼斯伸手阻止我,抓住我的手臂。我吓得差点弹起来——不过,你能怪我吗?我承认我是感觉有那么一点点恼火。我正要开口骂他,他就把我拉入怀中,接下来我只知道,我们之间擦出了点火花。这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种十分愉快的感觉,但也仅仅是一种感觉罢了。然而,我还是止不住那嗞嗞燃烧的兴奋,任其传递到了我的每根神经末梢。 他的嘴唇诱人,火辣,又酥软又结实。我已经完全无法抵抗了,一开始就没阻止他。我们的舌头交织在一起,一起舞动,我想我可能还发出了呻呤。天啊,我和他想要的一样好吗!如果你非要我说事实的话,除了我胃里还翻搅着恐惧的小虫外,我的浴袍已经滑落,他的双手触摸着到我裸露的肌肤,我颤抖了,思想抽空了。他的胡渣揉擦着我的脸颊,粗糙的双手捧着我的乳房。他抚弄我的乳头时,我咬下了他的嘴唇。事情原本按这样的速度发展的话,毫无疑问肯定会到“那一步”。但是,就在我试图用双腿夹住他时,由于中途碰到了咖啡桌,剧烈的疼痛立马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嗷!嗷!嗷!哦,你七舅娘的!”我大叫,而丹尼斯像是中枪了一般惊讶。我把挣脱了他,穿上浴袍,立马站起来,站得太快引得一阵黑眼晕。 “怎么了?怎么了?你还好吧?”可怜的小伙,又惊讶又疑惑,大概是因为丹田区那一阵热血沸腾吧。不幸的是,我现在意识清楚得很,虽然之前差点就酿成大错。他把手伸向我,我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心碎。 我一瘸一拐地走向浴室,说道,“没事,就是腿有点问题,”但是他拉住我浴袍的边缘,试图把我拉进麻烦中。“丹尼斯,放开我!”我怒冲冲地说道,他放手了。我想我的音高穿破了我们之间的暧昧气氛了,因为他坐得笔直,眼神开始清晰起来。 “帕拉斯,”他说,“到底发生什么了?”他用手指疏理了一下头发,额头上的汗珠露了出来。我没继续走向浴室,叹了口气坐在咖啡桌上,小心地遮盖住蠢蠢欲动的部位。 “我不能,”我说道,“我不能和你有牵扯。” “又不是叫你嫁给我,”他淡然说道。“难道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吗?”他小心地问道。 我无法直视他的双眼,我怕会哭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我拔着浴袍上的绒毛说道。“我告诉过你我曾经许了承诺。”他点头。“但没告诉你,承诺的内容。我想趁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个程度,我有必要和你说说了。”说罢,我抬起头,看到他混杂的眼神,有温柔,有焦虑,还有给我奇怪亲昵感的警觉。“对不起,丹尼斯,我早该告诉你的,在我们,呃,越走越近的时候。”我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深呼吸。“海滩上的事情后,我呼唤了雅典娜,然后我必须做出承诺,嗯…不能和任何人上床。” “什么?” “不能发生性关系。” “你是认真的?” “是的。” 沉默,那一瞬间的一阵沉默,感觉像是过了七天。最后,我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丹尼斯。要是在其他情境下,我肯定会笑出声来了,但今天是严肃的场合,我不想嘲笑他的表情。而且,我确实没有心情玩幽默。他看起来……嗯,十分失望还有一点冥思苦想的意思。这不能怪他,我也有这样的体会,而且程度更深。 我们之间大概玩完了,我叹气。谁会愿意和一个和女神签订了劳役契约的女人长相厮守?而且,还不能和她发生性关系。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很惊讶他居然没有马上起身摔门而出。而且,曾经有个男人因为和我有牵扯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件事还没有机会向丹尼斯提起过。热乎乎的眼泪像微型针一般刺痛着我的眼皮。天哪,我真是乱成一团了。 接下来,丹尼斯真的让我大吃一惊。 他温柔地把我的手拉在手中。“嘿,”他说。“看着我。” 我看着他。他湛蓝色的眼睛传出一股电流,直接刺激到了我的敏感部位。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我用力把眼泪挤回去,只是还是有一颗不争气的眼泪背叛了我。“帕拉斯,亲爱的,不要哭。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握紧了我的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可以等你说出整个故事的始末。现在,我还是可以等。坦白说,这并不简单,因为你让我有了全新的感受。但是,既然你立下承诺,那对你而言肯定很重要。” 他对我笑了笑,我的心就开始翻腾。“你聪明,风趣而且还脾气暴躁得让人难以置信。你完全就是我的肉中刺,不过,帕拉斯,我知道如果我的生活中失去了你,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会耐心等待剩下的故事。”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那俊俏的脸庞,暗自疑惑我怎能如此幸运。同时,我承认我也有些恐惧。我需要做的就是把他吓走,那样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需要做的就是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但是,我偏偏张开双臂拥向了他怀里,蜷缩在他怀里,依偎着他的脖子啜泣。 他紧紧地抱着我,来回晃动。“喔,宝贝,不要哭了,”他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我抽泣道,自己都要犯恶心了。“一点也不好,不好。”我听到他咯咯笑的声音了,于是我坐直,用衣袖擦干眼泪。“有什么好笑的?” 他伸手抱着我,一条手臂紧紧抱着,另一只手抽了几张纸巾。我意识到他的暗示,拿过纸巾,擤了擤鼻涕。声音有点大。“我想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摇摇头。“没错,一点都不好笑。只是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就是那种喜欢,你懂吗?”他咧嘴笑了。“我就知道那不可能。” 我拍了他的手臂。“好了,现在你知道了。这对我们俩没有任何好处。我一开始就一直在避免这个情况。”我吸了吸气。 “介意告诉我这一切是什么意思吗?”他说。“就是说,这个承诺后面的意义,该怎么维系这个承诺,你们之间的交易又是什么?” 我舒了口气,整顿好情绪。如果第一部分的坦白没有让我崩溃的话,接下来的部分很有可能会。 “雅典娜是智慧与策略的女神。同时也是支持防御的战争女神。”丹尼斯安抚地摩擦着我的手臂,点点头。“她和波塞冬有宿仇。”我尽量不在他的臂弯里依偎得太深,但就是忍不住。我恶心到自己了。 “这我倒是不知道,”丹尼斯说道。“不过,这些生物之间的事情我不知道的多了。那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深吸一口气,混着喉咙的堵塞物说道。“他和波塞冬有过节。就像是苹果不会落到离树太远的地方,有其父必有其子。雅典娜发现波塞冬在她的神殿里强迫一名女子和他发生性关系。”丹尼斯低声吹着口哨。“还有,那个沙滩上侵袭我的人,是特里同。波塞冬之子。我觉得这是雅典娜回应我祷告的主要原因。还有我的名字,也是原因之一。” 丹尼斯把我抱得更紧了,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喂!” 他马上松开了我。“对不起,听到这些我有些难受。” 我从他怀里走出来,坐直了身体。“是啊,其实说出这些也不容易。”我开始撕扯手中的纸巾。“雅典娜是个处子之身的女神,而我不是,”我困难地吞咽着,“这个承诺只是我们契约中的一部分。为了得到她的保护和培训,我必须要戒绝1。那时候,这些都不是问题。” 丹尼斯嘟哝着。我想他对此并不是很满意。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把撕碎的纸巾堆移到桌子上,又多扯了几张纸巾,让我无所适从的手有点事做。“在海滩上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想和男性有任何接触。但是雅典娜说女性被强……强……强奸之后,”我不是故意结巴的,那太恼火了。“有可能会走上一条歧途,有时候会变得淫乱。她说不想让我做出让自己以后后悔的事情,所以就让我立下这个承诺。不过,我想这个承诺背后的原因应该不止这一个。”我确实不知道其他的原因是什么,但我就是有这种直觉。 “唉,真该死。你要被这个承诺束缚多久呢?”丹尼斯伏过身子,拿过了我手中的纸巾。我还是不敢看他。 “那个时候,我没想太多。只感到害怕,恶心,羞愧……还有愤怒。那时,很容易就许下了承诺,”我说道。“只要我在她的监护下,承诺就一直有效。特里同现在还是对我紧追不舍,我一个人没办法对抗他。我完全没做好准备。不过,现在只要低调行事……不公开使用我的力量,就能避开他的追寻。说是这么说,不过现在……”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来回踱步。 “目前为止,我算是特别幸运的。不过,幸运之神也不可能一直眷顾我。雅典娜只能做到保护我——不能公开采取行动对抗特里同,因为这可能会让她和波塞冬结下另一桩仇恨。现在传送门大开,她那样做的话,那就不仅仅是他们两个神灵之间的战斗了,人类可能也会受到波及。她一直以来都在转移特里同的注意力,不过现在,显然他注意力又回来我这了。” 丹尼斯眉头紧皱。“别来回晃悠,”他说。我无视他继续踱步。他现在还没听到难听的部分,而我也没有期待告诉他的心情。“帕拉斯,冷静下来。你难道不能把这事交给长老会来解决吗?” 我一脸鄙夷,“你是认真的?我只是个凡人。哦,不对,”我修正道,“这种说法现在不太准确了,不过暂且这么说着。你要知道,很多神灵都随时随地,肆意强占人类女性,而丝毫不受影响,不受制裁,这段历史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底的怒火不停地燃烧着,怒火开始控制住我了。“长老会能干什么?他们可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才不会管躺在沙滩上的傻女孩。再说了,如果特里同对他们说,我们是两厢情愿发生的那件事,你觉得长老会会信谁?特里同绝对会这么说的。接下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经典死循环了。要是这个选择经得起我一分钟的考虑,我早就选择那种方法了。但是这不是,”我继续说道,“我必须对自己负责。” 我停在了咖啡桌面前,把浴袍拉得紧了一些。我看着丹尼斯,感觉到各种情绪在身体里撕裂,有恐惧,悔恨,悲伤,愤怒,太多愤怒了。 “怎么了,帕拉斯?”他的脸庞那么坦诚,那么俊俏,那么近,那么远。 “太糟了,”我说。 “什么?”他说,一脸疑惑。“还有什么事没说?我相信没什么能比你刚刚跟我说的情况更糟糕的了。”他翘起嘴巴。 男人真蠢。“我有个朋友叫马特,”我开始说道。“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脑海里浮现出马特的脸,就像他还站在我面前一样。这次,我连眼泪都懒得擦了。“特里同不了解什么是友谊,尤其是异性间的友谊。结果,马特因我而死。他在他那该死的浴盆里淹死了,水只有三英寸高而已。特里同就是谋害他的凶手。” “哇哦。”丹尼斯看起来就像是被牛顶了菊花。他不安地环顾周围。“你确定是特里同做的吗?帕拉斯,也有可能是意外。” “不可能会有那样的意外,”我边说边用手掌根抹去眼泪。“意外事故绝不是这样的。他们发现马特时,他的嘴里,胃里全塞满了沙子。” “该死。我想以后得离我的浴盆远点才行,”丹尼斯说。 “听着,蠢蛋,你要是想搞笑的话,这一点都不好笑。你一点都不明白对吗?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危险,你可能会因此而死的!”我跺了跺脚想表示强调,但因为是赤脚踩在地毯上,完全没效果。 丹尼斯从长沙发上起身,走向我。我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用手阻止他。他完全无视我的阻止,一把抓住我。“听着,帕拉斯,”他说,“我不怕。我对你戒绝这件事很不满意,但是我跟你说过我会等,那我就会等的。不过,你要是以为我一个人无法对抗特里同,那你对我的了解还太少了。”他轻轻摇了我一下。“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不用你来操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质问他。“我们说的是神灵好吗,你……你……你个蠢货!”我气得不行。“我受女神的督导,还在蛇发女怪下受训,我都觉得我不能弄倒他!现在都不行!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的。” 他咧嘴一笑。“你不是唯一一个有过去或有历史的人,帕拉斯。到时候,我会跟你说说我的事。现在,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刚想说话,他又一把拉过我,一脸自信地吻上了我的唇。我的心绪像是被一千两百万不同的方向漩涡卷了进去,他放开我的时候,我完全忘记我们正在谈什么。 他放开了我,我差点就跌倒,他反而开心地笑起来。真令人恼火。他抓住我的手臂说,“我们一起解决这事吧。”在我还没推开他之前,我任凭他把我搂入又一个拥抱中。 “不管了,我现在还没法处理这件事。明天还有大事情。你现在得回家了。” 他皱着眉头,“明天有什么事啊?” 我装傻充愣道,“退房大潮啊,明天林瑞小姐的表演就结束了。你知道这个过程的。” 你知道吗,每次那么做都没奏效过。 丹尼斯眯着眼睛盯着我,但是我保持面不改色。当然了,尽量保持。就像我说过的,不玩扑克牌是件好事。我锤了锤他的胸说道,“赶紧走吧。我必须要给美杜莎打电话了。” “我差点忘这事了。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小虫子有了些小争吵而已,”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他们现在都走了,没什么大事。快走吧,我真的累了。” 他好像相信我了,这表明我真实的状态背叛了我伪装的精神劲。我把他送到门口。我承认,有一点尴尬。在我解释完后,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对方。只能说,他不是唯一一个感觉沮丧和伤痛的人。 1 戒绝:指彻底戒掉某些不良习惯,如暴食、酗酒等。在这里应是指戒色 第二十四章 不用向丹尼斯解释太多关于安纳西的事,很简单就把他送走了。但是美杜莎那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我必须要把去僵尸镇的全部过程告诉她,但是我省去了拜访闪亮蝴蝶的事情。我不想把泰隆也牵扯进来。在我说完安纳西的事以及他杀害我未遂的事后,电话那头,除了小蛇的声音,只是一阵沉默。 “汝将汝的私人问题带到了酒店,帕拉斯,”她那种恐怖的语调差点把我吓尿了。我还从未听过她用那种语气说话,感谢上天我此时不在她办公室。虽然说,在这个非常时期被变成石头也不失为一条归宿。每次她开始用“汝”“尔”什么的时候,我不然就是有麻烦了,不然就是她对我喜爱十分。这次我也不用猜也知道她什么意思了。“特里同是一件事,但是安纳西这头怪物完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叹气道。“我知道,美杜莎。”我还能说什么呢?她说得没错,我们俩都心知肚明。“我觉得十分抱歉,真的,我非常非常抱歉。”要是我站在她面前的话,我估计都跪下了。我感觉很不好,但是心底里却有一点点小窝火。我今晚历经劫难,为了什么?还是都是为了保护这该死的酒店。她现在却因为一些我无法避免的事情责难我。天啊,我通过重重考验,难道就是为了输在这里! 我马上把自己从顾影自怜中摆脱出来,我知道她下一步会说什么了,我振作好精神。 “汝可知,今夜公开使用能量定会招人耳目?” 一点不假。 “知道,女士。” “汝可为事后做好准备?”她完全不给我松懈的机会。 我一边啃大拇指指甲,或者说啃指甲还仅剩的部分,一边思考问题。我准备好了吗?拜托,对付的是神之子啊,谁能说做好准备了?这是我想出来的最好的回答了。 我听到小蛇的声音稍微安静了些,美杜莎说道,“帕拉斯,其实你的做法也是情有可原。虽说看到这些事情,我是不开心,但是从我一开始雇佣你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我听到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瞬间如释重负了,再也不用听“汝尔子”的玩意儿了。接下来她所说的,让我怀疑我是不是掉进了一个转换宇宙来了。“三年前,汝一身凌乱,垂头丧气地来到此处,帕拉斯。彼时的汝是绝无能力与安纳西抗衡。彼时的汝亦不可能独自出访泰隆探寻消息。汝说得甚对,有何人可确信其已准备好与神灵对抗?然,我仍深信汝能做好此事。”她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如此吧。” 哇。她居然知道泰隆的事情。她当然知道了,你个呆头鹅,你还真以为可以瞒过她这一段?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还从未从那些方面想过这件事。要是我能阻止,我也从没想过要思考这些事。往事过去便不再重提,但是如今似乎往事要扑面而来了。问题是——我现在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过去吗? “帕拉斯,你手头事情很多嘛,”美杜莎说道,好像她早已读过我脑中的想法了。她语气中带有一丝娱乐感?“这边有凶手要抓,那边还忙着和一个神灵对抗。” “我是得多幸运啊。” “你是幸运,因为过去这三年里,你都在为这样一个结果而准备着。也许不是凶杀案那部分,”她退步了,“但是你对付安纳西那部分,这是三年来的准备。至于你和特里同之间的问题是——” “我知道,”我带了一丝丝刻薄的口吻。“有时候你可以赢过你的命运……” “确实如此,妹妹。确实如此。但是使那样的小性子不是你的风格,”美杜莎告诫我道。“先把手头的事情办好。” “也许,他现在也可能正忙着别的事,”我试探性地提出。我讨厌向美杜莎提她的名字,但是我必须这样做。“之前雅典娜就是通过转移他注意力,我才有机会来到这里的。” 美杜莎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声音完全不像她。小蛇也叫嚣得太厉害了,就算美杜莎在说话,我也听不到,差点就把电话给挂了。不过当下我便意识到,她确实是在说话。通过头上的小蛇在说话。我对她们两人之间的故事有一点点了解,但是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个敏感的话题,最好还是不要打探故事细节了。尽管我很好奇,我还能在她们之间中立多久。我等着小蛇的声音平息下去。 不一会儿,嘶嘶的声音就淡下来。“不要以为一个女神会帮你做全所有的工作,”美杜莎说道。“汝若如此以为便太过愚昧,不配吾对汝的赞赏。”啊哦。“帕拉斯,吾训汝已达三年,而她却在天上坐等汝为其完成肮脏活计。” 一点没错。我现在已怒火中烧。“我明白。许多事我都明白,美杜莎。但是,愚昧,绝不是其中之一。”我感觉心情急促起来。“但是就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在我寻求帮助的时候,是她回应了我。” 死一般的沉寂。 呃,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把嘴巴会张的大大的,然后我再自己跳进去1。沉默比小蛇的嘶嘶声更可怕。 美杜莎叹气道。“帕拉斯,你说的没错。”听到她弱下来的声音,我心都碎了。“现在我们只说一个问题。你今天说不定都是你的女神在庇佑你。说不定我们现在说话的时候她还在默默帮助你。”看来会讽刺手法的不止我一个。我只希望我的话不带酸味。“你和特里同的问题我是不会管的,免得你把这个问题也带过来。你现在已经处理好了和安纳西的问题,尽管我很怀疑你是否真的把这头可怜的生物给解决了。” 终于不再谈雅典娜和特里同的事了,太开心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的怀疑可能是对的。” “你明天的计划——准备都到位了?” “是的,女士。都到位了。” “我会看着的。” 那一点,我倒是毫不怀疑。 *** 挂电话后,我坐在长沙发上,把脚搭在咖啡桌上。我的腿疼得像一颗烂掉的牙齿。滚犊子的。 太累了。你听过这种表达,似乎大多数人都这么说过。但是只有亲身体验过,才知道这个词的真正意义。今天是漫长的一天,但是睡觉似乎是不可能了。我瞥了一眼钟,然后郁闷着。不到四小时的时间,我就得下楼接班,机敏清醒准备作战。我只知道至少是得清醒的。不过那样还是不够,我必须有战斗精神,我已经准备好把安纳西打得屁滚尿流,然后处理和丹尼斯之间的事情。 我起身一瘸一拐地走都窗边,盯着这座城市昏暗的灯光。僵尸镇。真是个险地。我沉思着。一切终结的地方。我怀疑雅典娜是否真的在暗中帮我,又或者她只是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虽说雅典娜的确救了我,现在也是我的督导,但是我知道所有的神灵都是反复无常的。他们从不会,永远都不会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我紧紧地抱着自己。美杜莎指责我愚昧,真是气到我了。我还以为她比别人更了解我呢。 我可以再次逃离,逃离这一切。丹尼斯,安纳西,整个谋杀事件。留给警察处理这些,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让美杜莎自己去解决酒店发生的事,她是个戈尔贡好吗!让丹尼斯找一个普通的女孩……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离开了窗边。去他的。我又不是没逃过,有什么用吗?马特的死是无法改变的。我还要任凭特里同骚扰我的生活多久?他现在做的还不够多吗? 我意识到美杜莎有一件事说得很对。我已经不是那个才来这里的狼狈不堪的女孩了。我穿上睡衣,缩进了被单里。盯着天花板,任凭仓鼠吵闹。那个女孩,没错,她整个人都是一团糟。她害怕一切,当然害怕背后有十足的理由。她闯入了悲痛的重灾区,迷失其中。若不是酒店这份工作,我不知道她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翻身,转而盯着墙壁。没错,雅典娜是在沙滩上救了我。经过了两年的体能和魔法训练。学习自我防卫术,从某种意义上说重建了我凌乱的自尊。她缠住那个该死的混蛋,让我有机会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尽管在我来到这里后,可以说她便不再管我。美杜莎是我来这里后,真正帮助我,信任我的人,还给了我一份工作,一个安身之所,从没叫我做过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点点地把整个过去的事情说给她听。她完全可以出卖我,说白了,谁会想雇佣一个被疯神追杀的员工。 不止如此,通过管理酒店,她从各个方面都训练了我,让我学习如何应对各类陌生的情境;如何让自己的心灵强大起来。她帮我重新找回了我原本以为在五年前已经死在弗洛丽达海滩的那一部分自己。美杜莎在聘用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目标。这些人,酒店的员工,酒店的常客——他们现在已经成了我的家人。 如果那个凶手没有为她的罪行付出代价,那么酒店,酒店的所有人,和酒店有关联的人都会处在危险之中。她杀过一个,你无法担保那种情况不会再次发生。这事发生在我屋顶下,就和我息息相关。我叹了口气,又翻向另一边。计划很危险,这是没错。但是我完全想不到其他方法来解决这事。我不能把这件事留给别人。 不。不能再继续想了。这个习惯一旦形成就没法打破。 要是我现在逃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所有人都指望我,我应该给美杜莎一个好的结果——我还真给了她一个好结果。 *** 我闭着眼睛,伸懒腰,听着我工作过度的关节噼里啪啦,咔嗒咔嗒的声音。昨晚被咬伤的腿还是很痛。我奇怪是什么弄醒了我。今天难道不是休息日?我坐起来,看了一眼钟——我的妈啊!11点15了,我不仅错过了退房高峰时段,而且林瑞小姐15分钟后就要到前台了!要是我没及时到那里的话—— 我不顾脚伤,飞奔下去,一边把我所能想到的骂人词汇用了个遍。前台居然没人给我打电话,太震惊了,不过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错过了电话,不管了。我将近凌晨五点才入睡,我还很有可能受蛛毒的影响,该死的安纳西,希望他永远烂在地狱里。 我随手抓起一件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草草穿上。我鞋子也顾不上了,因为我要是在林瑞小姐到达后才到的话,大厅势必会出大乱子。该死,我也顾不上穿内裤了,这是大实话。 天啊,我以出门的时间又创新高了。我任凭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悔恨自己怎么没把它的振动模式换过来。我电梯也没坐,就一路狂奔向楼梯,一边跑一边匆匆扎上马尾,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脚痛。 我冲到了大厅,往前一看,绝望地期盼我能比林瑞小姐先到前台。我的心脏以往常三倍的速度狂跳着,肺部似乎也缺氧。当我看到大堂地面的海洋残留物时,我差点要吐出来。之后就听到了丽拉刺耳的尖叫。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听到这,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大事不妙!“谁稀罕你的狗屁签名,你这个成天在淤泥里打滚,到处产卵的……呃……鲤鱼!你赶紧滚,带着你的垃圾从这里滚出去,听到没?” 我飞奔到大厅,看到林瑞小姐坐在她的悬空座椅上,一脸的厌恶和害怕。她有什么好怕的?我记得——然后我看到丽拉。 她一点都不像之前我眼中那个飞来飞去,和客人关系友好的可爱家伙了。她的脸扭曲成一个我都认不出是什么样子的形状。我听说精灵可能报复心强,不过我没有任何证据。我是指,她现在看起来像是半兽人和女妖杂交出来的迷你产物。她的脸部完全扭曲,而且发着光?哦,我的天,那不是发光,她在冒着火星,似乎下一秒就会整个烧起来。 我匆忙环顾了一下四周,找那该死的保镖。事情不该这么发展的!就在那时,门“刷”地一下开了,卡斯宾走了进来,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好像在问,“啊,什么事?”让我更加害怕的是,丹尼斯居然紧跟在他后面。 “他是我的!是我的,你听见没!”丽拉叫道,我看到林瑞小姐匆忙摸索这悬空座椅的控制器,此时丽拉抬起了她的小手。 那时开始,一切便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混乱之中。 1 意思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孽。 第二十五章 在紧张的时刻,时间会慢下来。这种话你应该听过不少吧?没错,事实确实如此。 丽拉跳上桌子,抬起她的小手,俨然一个恶人形象。叫起来也是十足的恶魔范儿。林瑞小姐终于在座椅上找到了控制器,变得十分激动,大概只有美人鱼歌后才有的状态。一场大事故已开始酝酿,但发展不算太快。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丽拉和林瑞小姐之间。正当丽拉顺势要将她手中橘色的火焰掷向我们之时,丹尼斯推开卡斯宾,过来企图推开我。 我能做什么?我正站在我最喜欢的位置——岩石和硬地之间。我想都没想火焰这事。 我用手指着她,大叫道,“诺斯啊弗莱明斯德分多!”然后双手前推。 我做得也许有些过了。 一道闪闪发亮的盾牌立马弹了出来,把那只橘色的能量球挡在了我和丹尼斯前面。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如同每个战士会跟你说的,训练是一回事;实战又是另一回事了。 橘色的能量球被盾牌挡了回去,直接弹向丽拉。啊,该死! 还没等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反应过来,球就砸向了她。她所站的前台直接在她的脚下散架了,接着便是一阵巨响,“砰”!声音十分之大,我感觉耳膜都要震破了。爆炸的气流将我推倒在地。浓烟翻滚而来,五颜六色中混杂着一抹黑灰色,和一大片橘色。我闻到了烧着的棉花糖气味。天啊,丽拉这一发不是要打伤林瑞——她这是准备让林瑞灰飞烟灭啊。 林瑞小姐嚎啕大哭,好像自己就要死了。卡斯宾边跑向林瑞边嘴里念念有词地咒骂,但我现在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我瞥了一眼林瑞小姐,确定她还四肢健全,就跑向了现在已是一缕青烟的前台。丹尼斯紧跟在我后面,咳嗽得厉害,我把厚厚的浓烟扇散了些,这才看见丽拉。 她现在被小球打倒了,掩着脸,身体还发着光。丹尼斯大声提醒道,“你最好把它交给警察,这些小精灵后劲强得很,”我无视他的劝告,跪在她身边。“小心点,帕拉斯,”他又说道。但是我一点也不怕,只是真的很伤心也很累了。 我转过身说,“你能帮个忙,让那条失控的美人鱼闭嘴吗?打911,要是卡斯宾没有打的话。”林瑞小姐看起来没受任何伤,我对她假装做作的作风感觉既恶心又厌倦。你要是问我为什么,我会说这一切本来就全是她的错。 我温柔地伸过双手,搭在丽拉的肩上。“丽拉?丽拉?亲爱的?”她转过身来,出现的不是那张凶狠的脸,而是那张我熟悉的可爱脸,就算她杀了人,还差点毁掉所有酒店员工的生活,我还是爱着这个可爱的人。我整理好她额前的头发,说道,“睁开眼睛,亲爱的。是我,你的帕拉斯小姐。” 她的睫毛眨巴了一下,张开了她的美丽的杏仁眼。从她苍白的脸色和费力的呼吸声来看,她伤势很严重。我眼看着她身上的光芒迅速地暗淡下去。“帕—帕拉斯小姐,”她模糊地说道。“真的对不起。” “嘘,别说话。就会有人来救你了。”我听到刺耳的警笛声正向我们靠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要是我能及时赶到这里的话就好了!我本来计划在林瑞小姐和她的保镖一起出现之前,赶到前台,只想让卡斯宾看看丽拉对林瑞的反应,暴露她的杀人动机。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再说了,这该死的美杜莎跑哪去了?居然任由这种事发生!现在先把这个问题留到以后考究。 “他是我的,”她呻吟着。“我的。”她虚弱地咳嗽着。“她……她不配。” “我知道,宝贝儿,”我边说边拉起她的小手放在我手中,轻轻地抚摸着。那该死的救护车跑哪儿去了!此时,我心中早已不再为丽拉是整件事情的幕后凶手而生气了,这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我现在能想到的全是我亲爱的小精灵在过去的日子里为我带来的数不尽的欢乐。她用她迷人的力量,让酒店的客人在这里有了家的感觉。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是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爱上了一个伤害她的男人。看到她走上这条路,我也不舒服,这完全不是我认识的丽拉。 她噙着一口气,双眼紧紧盯着我,僵住,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不见了。 *** 虽然被长老会找去不算是整个事件中头号坑爹的部分,但也称得上是第二号坑爹的事了。就算是面对美杜莎,就算是为整个事件负责也没有去见长老会坑。哦,别误会我——美杜莎给了我全新一击,我都坦然接受了。她做得没错,这全是我的错。但说实话,她这么做也是经不起推敲的。我已经把我全盘的计划告诉她了,而且她也全部同意了!不过,我可以肯定,她对林瑞小姐的讨厌算是其中一个拉住她不作为的因素吧。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我觉得她想要事情这样发展。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就安坐在她的办公室看着。她本可以阻止事情的发展的,虽说我没有说出来这点,但我们都知道。所以我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解决侏儒三兄弟。 卡斯宾真的怒了,因为他原本是要把这事交给地方警局处理的。但因为没人受伤,这事被交给了长老会。不过依我看,他只是生气他自己没能把克里兹这事一查到底,然后搞定他的警司官衔。我还记得在这一切发生后,他的行为有多怪异,这我自然忘不了。这也算是有关于那家伙的一些提示,当然了,这次他还得来盘问我。 “搞什么,帕拉斯?那是怎么回事?”林瑞小姐离开后,他开始逼问我。林瑞小姐走之前,大叫大闹,说是被拘留和审问延误了时间,嚷嚷道要告诉泰隆她不会甘心吃下这顿亏,还威胁要为她受的“伤害”起诉我们。事后,我唯一能想到的损伤就是我那被她的尖叫快要震破的耳膜,还有要想着处理这么一个混蛋的脑子。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边躲开他的视线,一边弹着腿。“你这儿的工作都结束了吗?”我问他。“我还有事要做。” 卡斯宾大笑,但不是那种很愉快的笑声。“我还没结束,帕拉斯。我现在才刚开始工作。说吧,你干了什么?”他指着那一堆原本是前台的废墟。“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你刚刚炸飞了一个桌子,就在这里。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我真的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卡斯宾,”我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重要吗?”从他暗淡的脸色上看出,那好像很重要。难缠的家伙。我对他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在长老会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盘问,然后……你应该知道的,第四次被盘问。我要求私下审讯解释某些敏感的信息——即,护盾。情势所需,我向长老会一五一十说明了全部情况,他们也答应不向外界公开我的情况。我的注册文件经过了仔细的审查,不过我早就想过这事了,向他们援引了包含“后天发展性才能”的条款。在激烈的讨论后,长老会判定我没有违反任何法律法规,是在自我防卫的情况下使用的特殊能力。 这次事件中,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没有任何罚款或惩罚,案件被判为林瑞小姐、丽拉和瓦许尔先生之间的私人事件。而令人恼火的是,长老会居然判定林瑞小姐无罪。理由是什么?她是一条美人鱼,只是在干美人鱼的分内工作罢了。而丽拉也被判无罪,理由是她所承受的事情超出了精灵能够承受的范围。而整件事的罪魁祸首,理所当然地落到了瓦许尔身上。这在我看来,瓦许尔只须承担事件责任的的一半。我应该负起另外一半的责任。 “你别太在意这事了,帕拉斯,”丹尼斯跟我说。“现在都没事了。” “你说起来倒轻巧,”我反驳道。“我才是那个挨骂的人。要是那天早上我没睡过头的话……”我边说边从他手边装鸡柳条的篮子里抓了一把薯条。至少,匹克派洛特(餐厅名)在他们的菜单上把这玩意儿写为鸡肉条。我们这算不上是约会,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只是两个一起吃午餐的人而已。 “这太荒谬了,你自己心知肚明。”他边说边递过来番茄酱,但是我没要。“如果,如果,就知道如果。那怎么说如果瓦许尔不是个朝三暮四的男人,那怎么不说如果丽拉没有去僵尸镇而是去找了长老会帮忙呢……” 叹气,我低下头,把双手放在大腿上。我知道他说的没错,但是一想到如果我及时赶到还有可能阻止事情的发展,我心里就一阵酸楚。我想你若是要追究下去的话,那就是要怪安纳西,是他偷袭我。又或者是怪他卖给了丽拉克里兹。可怜的丽拉。 “你应该往好的方面想。因为这件事,你又有了新的前台了,”他咧嘴笑着。我的天,这个男人太让人恼火了。 我满脸不屑地说道,“当然了,还可以聆听侏儒三兄弟抱怨他们的钱又被我们乱用了。要是圭多少掺和点这事的话,我们的开销肯定可以减半。”我大力地嚼着薯条,琢磨着这家店的土豆应该不会烂到哪里去。丹尼斯原来想去一个好一点的餐厅吃的,但是我坚持要来派洛特。这又不是什么约会。 丹尼斯抿了一口饮料。“我看到他来艾斯特的追悼会时,差点就呸他了。” “他没待多久。”听到他的话,我的胃沉了一下。这是我心中柔软的话题,一直都会是。“这可能和那群围着他的僵尸小团队和他们制造的不堪噪音有关。”我不得不笑出声了。哈维和他的小伙伴们看到圭多不是很乐意,不,是一点也不乐意。可以说,他们对这件事的感觉是错不了的。他待了30秒,然后就撞着门跑走了。一个混蛋。“我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来追悼会。” “这是个好问题,”丹尼斯一边嚼着满嘴不知名的白肉一边说。真恶心。 圭多在我的黑名单里排第一位。事实上,把他尽快赶走是我的头号使命。当然了,整个前台惨案发生后,他比刚到这里时更加可恶了(我可以发誓,我原本以为他刚来的时候已经达到可恶的极限了)。前几周里,我花了好几个晚上来策划把他给弄出去和天上的伟大狼族一起出去旅行,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1。 他咽下去,说,“呃,有什么……就是,他的探测到你的位置了吗?”我们双目对视,他眼神直接向我身体里注入了一道电流,且不说他刚刚提到的话题。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他能有那样的眼睛。实在太不公平了。 我摇摇头,我觉得他比我还担心这件事。并不是说我不够担心,而是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平静。不过这也正是让我担忧的地方。“丹尼斯,你没必要每天都问一次。如果有情况,我会让你知道的。” “太搞笑了,帕拉斯,”他冷淡地说,一边用纸巾擦了擦手。“太他妈搞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靠过来。“你知道吗,你那种装傻的行为一点用都没有。”他笑道。 “混蛋。” 他的笑容渐渐退去。“说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我也靠过去,此时我们面对面,中间隔了几英寸不到。“什么都没发生。我很认真。现在能不谈这事了吗?”我们的脸隔得太近了,我完全无力抵抗,迅速地亲了他一口,赶紧坐了回去。虽然接触短暂,但是那个小鹿的砰砰乱跳,还是波及了整个身体。 除了这所有的跌跌荡荡和两次华美的能量展示,我再也没有见过在302使用占卜碗时看到的景象。从这里我大概可以知道,雅典娜确实在帮我缠住特里同。太感谢了。 就好像我的思想召唤了她一般,谁知道呢,也许真的是如此。自从上次梦里相见后,我第一次听到了她的传唤。我起身和丹尼斯说,“我们得走了,快。” 他看着我说,“什么?现在?在这个,就现在?” “没错。”此时我已经开始朝门走去了。女神可等不起。 *** 丹尼斯想去我的房间,但是我劝住了他。男人太愚蠢了。“还记得那个承诺吗?”我在回去的车上和他说。“你,我亲爱的朋友,可以被解释为我利益的冲突人。赶紧走。要是她发火了,相信我,你麻烦就大了。” 他双眼怒瞪,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止住了。“好吧。你事情结束后给我打个电话。” “我没听错吧?”我说。“我想打,就会打。但是她不会伤害我的。”我感觉我的胃里装满了滚烫的石头。不,她可能不会伤害我,但是我十分肯定这次不会是一次友好的会议。雅典娜可不是那种风格。 他一直向我这边靠。 “最好,没事。” 我们到了酒店,我跳下车,和他挥别。我从后楼梯跑了上去,双手有些颤抖,刷开了房门。她早已在那里。 她站在窗户旁,但是我却感觉她充满了整个房间。雅典娜就是有那种气场。 不同于在梦里的会面,她的真身完全呈现出一个不同的装扮。更加现代一点。在梦里,她有点……传统,我猜你会这么说。但在这里,她散发着现代人的气息。我希望我能驾驭她这一副装扮,一双及腿的细高跟靴,一条迷你皮裙配上一件皮革吊带衫。不过我若是这样穿的话,只会像个穿戏服的小女孩罢了。她标志性的卷发被烫直了,她的发型要是由小小的人类来做的话可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当然了,那个和我护身符一样的猫头鹰标志,突出在她的短裙上,也是个不错的搭配,似乎是想要提醒某些人她的身份,或者用来代表她的权责。 我单膝跪地。“圣洁的女神,”我边说边低下头。不要乱评判我。我很真诚的。雅典娜曾是我的导师,我的保护者,还是我的救赎者。我欠她太多了,这一些我都铭记于心。她也不会让我忘记。 “免礼,亲爱的帕拉斯,”她说。“不必拘泥这些礼节。你来这里。” 我张开双手拥抱她,热泪盈眶。见到她,实在太开心了,即使我打心眼里知道这次的会面没那么单纯。想到这一点,我的胃紧缩了一下。 她把我搂在她怀里,差点就打翻了泪坛子,用修辞手法是这么说的。不过深知她比美杜莎还讨厌情绪失控,我强忍回泪水和啜泣声。她抱得我很紧,我很难挣脱。她的香味闻起来带着一丝温暖和淡淡的麝香味,像极了大地的气味。“我很想你,孩子,”她喃喃地说。过了一会儿后,她松开了怀抱。“坐,亲爱的。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谈。” 我问坐在长沙发上的她要不要喝茶,她委婉地拒绝了。她看了看手表,说道,“不用来,虽然我很想慢慢来,但是我需要加快节奏了。某人是否很好奇我来这里的原因。”我点点头,我胃里滚烫的石头开始以白热化的状态倒腾了。“我过去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我不知道我还能把这种状态维持多久。” 屁话。我才不会相信她没能力做到那点呢。但是,要是她真的无法办到了呢?难道这意味着这……这疯狂的一切还得继续吗?美杜莎可能说的没错。我想到了可怜的丽拉还有和安纳西经历的恶战。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她是有计划而来的,帕拉斯。记住这一点。他们从来不会无私奉献。 “孩子,你做的很好,”她说道,嘴角扬起了一个神秘的笑容。“第一个测试,你完成得很好。虽说不是完美——我本想要你能以一个更平和的方式来解决你的……问题。不过,总而言之,你成功地避免了外部和内部的突击,并且达到了我们的目标。” 我真是惊呆了,我应该早知道的。她的警告,她的消失——没错,现在这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了。“测试?你是认真的吗?整个丽拉的考验只是一个测试?安纳西也是?” 雅典娜笑了,但是我没被糊弄。“当然了,亲爱的,”她伸出手摸着我的脸庞,一股能量瞬间穿过我的血管。“你真的以为我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交给美杜莎照顾吗?”她说美杜莎名字是,语气里透露着明显的鄙夷。 “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感觉到了一股我强力压制住的怒火。惹怒雅典娜没什么好处。我双手相缠放在大腿上,努力在想这一切的意义在哪儿。 “拜托,”她边说边把她的头发优雅地撩放到肩膀后面。“你不是真的以为你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吧?”她摇摇头。“没有,孩子,你太特别了,把你藏起来太过埋没你的价值了。我为你设计了大计划,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来这里的原因是想提醒你,你可能忘记了自己还身处危险之中。”她拉过我冰冷的双手,夹在她的手间用力的挤压,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格格响。但吃惊的是,她松开后,我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对这点,你必须要谨慎小心,帕拉斯。我是一个公平公正的女神,我的容忍度很大。但是这件事,我不容你拒绝。”她灰色的眼睛径直穿透我的大脑,心脏和灵魂。 “你必须遵守你的承诺,”她说,她的语气没有丝毫退让。“不要逼我自己动手处理事情,帕拉斯,因为我不会失误。” 嘴唇突然干了,我点头。我知道这还不够,便弱弱地说,“好。我承诺,认真地承诺。”我想都不敢想到丹尼斯。“ 我最后那个直率坦然的表情,肯定是如了她的意。她点了一下头,放开我的手,站着。她把我拉起了给了我最后一个拥抱,说,“我对你很有信心,帕拉斯。我不久会联系你,在此之前,不要惹事。”她大笑。 我可没有。 不过之后事实证明,我也没有避开麻烦事。 1 这里作者应该是说把他赶走,永远不回来。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